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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姎不知跑了多久,耳畔风声由尖啸变作嗡鸣,直到一处断溪前,她才猛地收势,身后空无一人,只有被自己惊起的栖鸟扑棱远去
那口吊在喉咙的气终于吐出,却带着血腥味
疼痛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像潮水漫过礁石,胸口挨掌的地方先是麻木,继而灼烧,最后炸开无数细针,顺着血脉扎进四肢
她试图以剑撑地,可那只握剑的手开始颤抖,“当啷”一声脆响,剑身脱手
许姎“还不想死啊……”
她喃喃,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被生生咽下
许姎“还没告诉娘好消息呢……”
她想着,嘴角勉强扯了下,却牵出更多血沫
视线开始摇晃,林影扭曲成漩涡,色块一块块剥落,最后只剩黑白
她踉跄两步,背脊抵上一棵老杉,粗糙的树皮硌在伤口,反而让混沌的大脑保留了一丝清明
可那清明也只如风中残烛,黑暗铺天盖地砸下来,她听见自己心跳由急到缓,由重到轻,最后化作悠长的滴水声,落入深井
……
不知坠了多久,脚下忽有柔光浮现
雾散,露出一片春草丰茂的河岸,柳丝低垂,风里飘着絮,许母就站在柳絮深处,一袭旧布青衣,鬓边仍别着许姎五岁那年摘给她的野茶花
她朝女儿招手,笑容温婉

许母“姎儿,快到娘这里来”
许姎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扑过去,双膝跪在软草上,张开手臂一把抱住母亲
触感真实得令人心碎:瘦削的肩,温暖的体息,衣襟上淡淡的草药味,都与记忆里分毫不差
许姎“娘,这么多年,你怎么没来看过我啊?”
她呜咽着,把脸埋进母亲颈窝,声音碎得不成调
许母抬手,指腹抚过女儿的发,像抚平旧年那些无法言说的委屈,她的声音轻得像风
许母“娘无时无刻不在看着你,看你淋雨,看你在石碑前一坐就是半宿……娘都心疼”
许姎哭得更凶,泪水浸透母亲肩头的布料,晕开一片深色,她想说“我替你报仇了”,想说“我要来陪你了”,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只能反复呢喃
许姎“我真的好想你……”
许母叹息,低头吻了吻她的额
许母“姎儿,你要照顾好自己,人生是你自己的,别为仇恨赔上一辈子”
许母“娘只盼你平安喜乐,找个真心疼你的人,好好活下去”
她的身影开始透明,像被水晕开的墨,一圈圈消散,许姎仓皇伸手,却只抓住一把冰凉的柳絮,白絮在她指间碎成光尘,随风扬起
许姎“娘!”
她喊,声音在虚空里回荡,却再无回应
黑暗重新聚拢,远处传来潺潺水声,还有自己急促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响,越来越疼
她猛地睁眼,现实的冷意灌入肺腑,血腥味混着湿土,胸口仿佛压着万斤巨石
她侧首,看见那柄剑,正静静躺在三尺外的枯叶上,许姎咬破舌尖,借剧痛翻身,一寸寸挪向剑柄
每动一次,都有温热液体从唇角溢出,可她仍执拗地伸手,直到指尖再次触到冰凉的铁
她拄剑站起,一步一踉跄,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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