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惊雷:被篡改的遗嘱与
从陈家寿宴回来后,空气里就浮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
苏雨晴那声“来日方长”的宣战犹在耳边,陆明哲在二楼那阴冷的一瞥更如芒刺在背。
林芷溪在陆辰轩身边,扮演着愈发无可挑剔的“女友”角色,心里那根弦却绷得越来越紧。
她不再仅仅满足于扮演。
苏雨晴的挑衅让她明白,仅仅“扮演”,无法在这个圈子里真正立足,也无法真正地……站在陆辰轩身边。
她开始更努力地去理解那些枯燥的商业术语,去看陆辰轩批阅的文件摘要,去记住那些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与利益网络。
她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近乎贪婪地吸收着一切。
陆辰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没有阻止,有时甚至会丢给她一些不太敏感的内部报告,或者在她偶尔提出疑问时,简明扼要地解释两句。
这是一种无声的默许,甚至是引导。
【学得很快。】
林芷溪不止一次捕捉到他这样的心声,带着一种近似于欣赏的平静。
这天下午,陆辰轩去参加一个封闭的董事会。林芷溪独自待在办公室的休息区,面前摊着几份行业分析简报,心思却有些飘远。
她正出神,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一条缝,安妮端着咖啡和一小碟精致的点心走了进来。
“林小姐,休息一下,喝点下午茶。”
安妮将托盘放在茶几上,笑容标准,进退有度。
“谢谢安妮姐。”林芷溪回以微笑。
这段时间,安妮对她的态度始终客气而专业,不亲近也不怠慢,是完美下属的典范。
“应该的。”
安妮笑了笑,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一旁,似乎有些犹豫。
“安妮姐,有什么事吗?”
林芷溪察觉了,主动问。
安妮迟疑片刻,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道:
“林小姐,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让您知道。”
林芷溪心里一紧,放下手中的简报:
“请说。”
安妮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谨慎的沉重:
“是关于已故的陆老夫人……也就是陆总母亲的。”
林芷溪的呼吸一滞。
陆辰轩很少提及母亲,那是他心中不可触碰的禁区。
“您知道,老夫人当年走得很突然。”
安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但很少有人知道,老夫人走后,她名下那部分陆氏股份的归属,以及她留存的几处私产,包括那套她最喜欢的海边别墅,处理得……很快,也很隐秘。”
林芷溪的心跳加快了: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在于,”
安妮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据我所知,老夫人清醒时,曾不止一次对身边的旧人提过,她所有的私产,包括股份,将来只会留给一个人——就是陆总。这是她早就定好的心意。”
“甚至,在出事前半年,她已经找律师着手修改遗嘱了。”
“修改遗嘱?”林芷溪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对。”
安妮点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老夫人走得突然,那份正在修改中的遗嘱草案,以及她早前立下的、明确指定陆总为唯一继承人的那份旧遗嘱,都不见了。”
“最终公布并执行的,是一份由公证处出具的、据说是老夫人临终前紧急订立的口头遗嘱公证记录。”
“根据那份‘遗嘱’,老夫人的私产,大部分由陆先生(陆鸿振)代管,在陆总结婚成家后,再酌情分配。而股份,则由陆先生、陆总,以及……陆明哲先生,共同持有。”
林芷溪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共同持有?
陆明哲?这怎么可能!
按照安妮的说法,陆老夫人对继子和继室深恶痛绝,她怎么可能把股份分给陆明哲?
而且,是在她“临终前”?
“那份口头遗嘱,有见证人吗?”林芷溪追问,手心开始冒汗。
“有。”
安妮的声音更低了,“当时的公证员,以及……周婉如夫人,和陆明哲先生。他们当时正好在场探望。”
轰—— 像一道惊雷在林芷溪脑中炸开。
周婉如!陆明哲!
他们是唯一的见证人?
而原本应该留给陆辰轩的东西,变成了“酌情分配”和“共同持有”?
这太蹊跷了!
巧合得近乎诡异!
“这件事,陆总他……”林芷溪的声音有些发干。
安妮苦笑着摇摇头:
“陆总当时年纪还小,又在国外处理老夫人的后事,等他回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所有的法律程序都‘无懈可击’,见证人言之凿凿。”
“他查过,但什么证据都没找到。那段时间,陆先生对陆总的态度也……很微妙。这件事,就成了陆总心里的一根刺,也是他和陆先生、周夫人之间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
林芷溪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终于明白,陆辰轩对陆明哲母子的冰冷敌意从何而来,也明白他为何对苏雨晴父亲可能留下的“那封信”如此在意——
那封信里,很可能就记录着当年遗嘱被篡改的证据,或者是陆老夫人对周婉如母子的指控!
这不是简单的兄弟阋墙,这是杀母之仇,夺产之恨!
是深埋在平静海面下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火山!
安妮离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林芷溪一个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暖洋洋的,她却感到浑身冰冷。
她坐在沙发上,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安妮的话。
那些看似零散的线索——
陆辰轩对母亲的讳莫如深,对继母和弟弟的憎恶,对苏雨晴提及“信”时的紧张,以及他内心深处那片无法触及的冰冷禁区——
此刻都被一条清晰的线串联起来。
原来,他一直以来背负的,是如此沉重的过往。被至亲背叛,被父亲怀疑,连母亲留下的最后念想都被夺走、篡改。
他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将陆氏牢牢掌控在手里?
林芷溪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心疼攫住了。
那不再仅仅是对他遭遇的同情,而是一种更深的、想要靠近他、抚平他伤痛的渴望。
她想告诉他,她知道,她懂,她愿意和他一起面对。
但同时,一股更深的寒意和恐惧也随之而来。
陆明哲和周婉如,为了利益可以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如今又步步紧逼。
他们对她这个突然出现的“绊脚石”,会用什么手段?陆辰轩将她放在身边,看似保护,又何尝不是将她置于了靶心?
她想起苏雨晴的挑衅,想起陆明哲在二楼那阴鸷的眼神。
那不是简单的争风吃醋或权力争夺,那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而她现在,因为陆辰轩的“承认”,也因为那套“月光”首饰,正式被拖入了战场的中心。
怎么办?退缩吗?
拿着那笔钱,在契约到期后远离这场风暴?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她自己否决了。
不是因为契约,也不是因为那三百万。
而是因为……她看到了他独自站在窗前时,那挺拔却孤寂的背影
她听到了他内心深处,那片荒芜冰原下,对温暖和信任的、几乎微不可察的渴望。
她放不下。
傍晚,陆辰轩开完会回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看到林芷溪坐在沙发上发呆,面前的点心一口未动,咖啡也凉了,他眉头微蹙。
“不舒服?”他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微凉的手指触碰到皮肤,林芷溪身体轻轻一颤,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看向陆辰轩。
夕阳的余晖为他深邃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沉郁。
“没有。”
她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会开得……顺利吗?”
陆辰轩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松了松领带,语气平淡:
“老样子,扯皮。”
他没说具体内容,但林芷溪能感觉到,会议并不愉快,或许又和陆明哲有关。
她看着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色,想到安妮下午说的那些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发慌。
那些沉重的真相堵在喉咙口,几乎要冲口而出。
她想问他,想安慰他,想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那些年的。
但她不能。
安妮告诉她这些,是冒着风险的信任。
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也不能让陆辰轩知道她已经知晓了他最深的伤口。
那会让他难堪,也会打破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微妙的平衡。
她必须用自己的方式,陪在他身边。
“陆辰轩。”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陆辰轩抬眼看她,带着询问。
林芷溪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一种近乎温柔的光芒。她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不是“我会演好女朋友”,也不是“我会遵守契约”。
而是“我会站在你这边”。
陆辰轩怔住了。
他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玩笑或讨好的痕迹。
但是没有。
她的眼神干净、纯粹,又带着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声响。
夕阳的最后一抹光线跳跃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许久,久到林芷溪几乎以为他不会回应,或者会像往常一样,用一句冷淡的“嗯”打发过去。
他才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为什么?”
为什么?
林芷溪在心里问自己。
因为契约?因为钱?因为同情?还是因为……别的?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她没有像上次那样拥抱他,只是弯下腰,平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站在你这边。”
这个回答,近乎蛮横,不讲道理。
却比任何华丽的承诺都更有力。
陆辰轩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盛着狡黠、警惕或顺从的眼睛,此刻像两汪清澈见底的深潭,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以及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毫不保留的信任和……守护欲。
是的,守护欲。
这个认知让陆辰轩的心湖,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震荡。
从来都是他守护别人,守护陆氏,守护母亲留下的东西。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要站在他这边。
不是因为他姓陆,不是因为他有钱有势,只是因为他“是陆辰轩”。
【林芷溪,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心声带着一种近乎混乱的惊涛骇浪
【站在我这边,意味着什么?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林芷溪“听”到了。
她听到了他内心的震动,听到了那被重重铠甲包裹下的、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同时又涌起一股巨大的勇气。
“我想清楚了。”
她看着他,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陆辰轩没再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目光深邃得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消失了,办公室陷入柔和的暮色。
在渐渐浓郁的昏暗里,两人静静地对视着,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一种无声的、坚实的东西,在这个黄昏,在这间空旷的办公室里,悄然滋生,缠绕,落地生根。
打破沉默的,是陆辰轩的手机震动。
他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屏幕,眼神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冷冽。
是陆鸿振。
他接起电话,语气平静无波:“父亲。”
电话那头传来陆鸿振略显疲惫和烦躁的声音:
“辰轩,明天晚上回家一趟,带上林小姐。你周姨炖了汤,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一家人?林芷溪心里冷笑。
恐怕是鸿门宴吧。
陆明哲刚吃了亏,停职在家,周婉如能坐得住?
陆辰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回了句:“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看向林芷溪:“明晚,陆家老宅,家宴。”
林芷溪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说:“好。”
没有畏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坦然。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前方是荆棘还是刀山,她都会陪他一起走。
陆辰轩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的光芒没有丝毫动摇。
他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很大,掌心温热,带着薄茧,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住。
这个动作简单,却胜过千言万语。
没有暧昧,没有情欲,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彼此明了的力量传递。
“这次,”
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笃定,“跟紧我。”
林芷溪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用力点头:“嗯。”
夜幕彻底降临,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
他们谁也没有开灯,就这样并肩坐在渐深的黑暗里,手紧紧相握。
然而,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陆辰轩放在办公桌上的另一部私人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一条加密信息跳了出来,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信」有线索了,在苏雨晴手里。但有人也在找,动作很快。怀疑是陆明哲的人。
陆辰轩的手机设置了静音,这条信息暂时未被察觉。但命运的齿轮,已经因为“信”的线索重现,而开始加速转动。
风暴,即将以更猛烈的姿态,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