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重洋的旅程在压抑的静谧中度过。顾淮之因失血和炎症引发高烧,大部分时间处于昏睡状态,随行医生寸步不离。
沈清欢守在一旁,看着他那张因痛苦而失去血色的脸,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未来的忧虑,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心疼。
这只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手,此刻却无力地垂着,绷带下渗出的暗红刺目惊心。
当飞机穿透云层,开始降低高度,熟悉的城市轮廓在舷窗外显现时,沈清欢的心也随之收紧。
归来,并非意味着安全,而是另一场更为凶险的战争的开端。
顾宏志在国内经营多年,根深蒂固,绝不会坐以待毙。
飞机平稳降落在私人停机坪。
舱门打开,一股湿冷的空气涌入。
停机坪上,早已严阵以待。
不仅有顾淮之最核心的安保团队和医疗车,更有几位神色凝重、身着正装的男女等候在一旁,他们是顾淮之一派的公司高管和律师团队。
远处,还能看到一些明显是媒体记者的身影被拦在警戒线外,长焦镜头对准了这里。
【终于回来了……局面比想象的更糟,几位元老态度暧昧,股价波动剧烈,顾宏志的人正在疯狂反扑。】
一位高管的心声透露出形势的严峻。
顾淮之被小心地移上医疗车,进行紧急检查和输液。
他强撑着精神,听取了首席助理陈女士言简意赅的汇报。
“顾总,三件事。”
“第一,董事会临时会议定于明早九点,顾宏志方面已联合部分董事,提议审议您的‘健康状况’及‘近期决策风险’。”
“第二,警方经侦部门已正式对‘顶峰实业’项目立案调查,但目前焦点被引导至管理流程问题。”
“第三,”
陈助理顿了顿,声音压低
“林国栋昨晚试图离境,在机场被拦下,但目前拒绝开口,律师团队很强硬。”
顾淮之闭眼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他正在飞速思考。
高烧让他的思维不如平日迅捷,但那股掌控力仍在。
【垂死挣扎……想用董事会和调查拖住我,给林国栋和周敏(顾宏志妻弟)争取时间转移或销毁证据……必须快刀斩乱麻。】
“通知所有我们的人,一小时后,山顶书房开会。”
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每一位核心成员
“另外,联系王副局长(警方关系),我要知道林国栋案的最新进展,特别是……关于周敏的线索。”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瞬间稳住了略显慌乱的人心。
众人领命,迅速散去安排。
顾淮之的目光最后落在沈清欢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你先回别墅休息,王妈会照顾你。这里不安全。”
沈清欢却坚定地摇头:
“我跟你一起去。”
她知道,此刻他身边危机四伏,她的读心术或许能派上关键用场。
而且,一种莫名的牵挂让她无法安心等待。
顾淮之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坚持反对,只对陈助理吩咐:
“多安排一组人,保护沈小姐安全。”
车队抵达顾淮之位于半山的秘密别墅,这里比之前的住所守卫更加森严。
书房里,顾淮之半靠在沙发上,手背打着点滴,脸色苍白却目光如炬,听取着各项汇报,并下达指令。
沈清欢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似在倒水或递文件,实则全力感知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内心活动。
大部分人的思绪都围绕着明日的董事会攻防战和如何利用瑞士带回的证据
但当她将注意力转向一位负责信息收集的、名叫老谭的矮瘦男子时,一段细微却恶毒的心声飘了过来:
【……顾淮之伤得这么重,明天能不能出席都是问题……只要他明天不出现,‘健康状况不佳’的罪名就坐实了……得想办法让他的伤势‘加重’一点……医院那边的人该动一动了……】
沈清欢心中警铃大作!
有内鬼!
而且意图对顾淮之的医疗下手!
她不动声色,借着给顾淮之递水的机会,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同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老谭的方向。
顾淮之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她的警示。
他面色不变,继续听着汇报,却在桌下用未受伤的手,快速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个字,发给陈助理。
几分钟后,陈助理接了个电话,然后面色“凝重”地打断会议:
“顾总,医院那边来电,您的主治医生刘博士有紧急情况需要当面沟通,是关于您术后用药的调整,可能需要您马上过去一趟。”
顾淮之皱眉,显得十分不悦:
“现在?什么药不能电话里说?”
“刘博士说非常关键,涉及抗生素的选用,怕有耐药风险。”
陈助理语气坚持。
【太好了!机会来了!在医院动手更方便!】
老谭的心声带着一丝窃喜。
顾淮之“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众人说:
“会议暂停,我去去就回。老谭,你跟我车一起去医院,路上正好说说你那边情报的细节。”
老谭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连忙答应:
“好的,顾总!”
顾淮之在沈清欢和阿伦的陪同下,带着老谭乘车前往医院。
车子刚驶出别墅区,就在一个预设的路口,被两辆看似普通的黑色轿车前后夹停。
车上迅速下来几名穿着便装但动作矫健的男子,出示了证件:
“谭先生,我们是经侦总队的,请配合我们回去调查一些情况。”
老谭瞬间面如土色,还想狡辩,却被直接带上车带走。
车内,顾淮之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对前排的阿伦说:
“通知陈助理,彻查老谭经手的所有信息链,尤其是与医院和媒体接触的部分。另外,明天的董事会,我亲自出席。”
“是!”
沈清欢看着顾淮之冷静的侧脸,心中震撼。他早已布下陷阱,只等内鬼自投罗网。
这份心机和手腕,令人胆寒,却也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回到别墅书房,只剩下他们两人。
顾淮之疲惫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药效发作,高烧稍退,但虚弱感更甚。
“明天……你其实不必去。”
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我必须去。”
沈清欢语气坚定
“我是当事人,也是……证人。”
她走到他身边,拿起湿毛巾,轻轻擦拭他额头的虚汗。
这个动作自然而亲密,让两人都微微一愣。
顾淮之睁开眼,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她到底……还隐藏着什么?为什么一次次帮我?】
他的心声带着探究和一丝……迷茫。
沈清欢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轻声说:
“你父亲和我父亲是朋友,他们都在看着我们。我们……不能输。”
顾淮之久久不语,最终,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仿佛默许了她的存在和参与。
空气中,一种超越合作与利用的、微妙的情愫在无声流淌。
夜色深沉,山雨欲来。
明日的董事会,将是一场决定最终命运的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