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赌协议？”
顾淮之带来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沈清欢本已渐趋平静的心湖，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父亲和顾家之间，竟然存在一份连她都一无所知的“对赌协议”？
这怎么可能？
父亲从未提及，而这份协议，竟然成了顾宏志反扑的武器？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她发现，自己所以为的接近真相，或许只是触摸到了冰山最微不足道的一角。
水面之下，隐藏着更庞大、更幽暗的冰山本体。
“什么对赌协议？我父亲从未说过。”
沈清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紧紧盯着顾淮之，试图从他眼中找出答案。
顾淮之的目光深沉如夜，映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却看不透真实情绪。
“我也不清楚具体内容。”
他晃动着杯中的酒液，语气平静，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这份协议，据说是很多年前，你父亲沈宏远和我父亲顾宏远，以及……我二叔顾宏志，三人之间私下签订的。”
“内容高度保密，连集团的最高档案库都没有记录。顾宏志选择在这个时候抛出它，必然有所图谋。”
【老头子生前确实提过一两次和沈宏远的君子协定，但语焉不详。如果真有书面协议，会在哪里？顾宏志手里难道有副本？他想用这个要挟什么？】
顾淮之的心声同样充满了疑虑和警惕。
这表明，即便是他，也对这份突然出现的协议感到意外和棘手。
沈清欢的心沉了下去。
牵扯到上一代，而且是三位关键人物，这份协议的分量可想而知。
它很可能才是解开沈家破产之谜的真正钥匙，甚至可能关系到顾氏内部更深层的权力纠葛。
“家族会议什么时候召开？”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明天下午，在老宅。”
顾淮之看向她，眼神锐利
“我二叔点名要你到场。理由是，你作为沈宏远的唯一继承人，有权知情。”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阳谋。
顾宏志就是要将她拉到台前，置于顾家内部斗争的漩涡中心。
第二天下午，顾淮之的车队驶离市区，开往位于西山脚下的顾家老宅。
与市中心现代化别墅的冷硬奢华不同，老宅是一座依山傍水的中西合璧庄园，灰墙黛瓦，古木参天，透着百年世家沉淀下来的厚重与压抑。
这里不仅是顾家的祖产，更是权力与传统的象征。
踏入那道沉重的红木大门，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檀香混合的气息，穿着中式褂子的老佣人无声地穿梭，一切都遵循着古老的规矩。
沈清欢能感觉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好奇，还有毫不掩饰的排斥。
家族会议在庄园深处的一间偏厅举行。厅内布置典雅，红木家具，名家字画，但气氛却比任何现代化的会议室都要凝重。
主位上空着，那是已故顾老爷子的位置。
顾淮之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左下首第一个位置，沈清欢被他示意坐在其侧后方。
而顾宏志，则坐在了右下首，他的身边，还坐着几位沈清欢从未见过的、面色严肃的老者，看样子是顾家的族老。
顾宏志今日穿了一身暗红色唐装，脸上不见昨日的仓皇，反而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沉稳，只是那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冰冷的得意。
他看到沈清欢，甚至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沈小姐来了，正好，有些陈年旧事，也该让晚辈们知道知道了。”
【黄毛丫头，今天就让你知道，顾家的水有多深！想靠着顾淮之翻身？做梦！】
他的心声恶意满满。
会议开始，没有寒暄，顾宏志直接切入主题。
他拿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牛皮纸档案袋，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今天请各位叔伯过来，是想澄清一桩旧事，也免得有些人，被蒙在鼓里，还替人数钱。”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顾淮之一眼，然后打开档案袋，取出一份泛黄的文件。
“这是一份签署于十五年前的《项目合作与对赌协议》，”
顾宏志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里回荡
“签署方，是已故的家兄顾宏远，沈宏远先生，以及我，顾宏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份薄薄的文件上。
顾宏志缓缓念出关键条款：
协议约定，三方共同出资开发生物医药项目，沈宏远以技术和部分资金入股，占股30%。
对赌条款规定：若项目在五年内未能实现上市，或者估值未达到约定目标，沈宏远需将其持有的沈氏集团10%的股份，以象征性价格转让给顾宏远和顾宏志兄弟。
“很遗憾，”
顾宏志放下文件，故作沉重地叹了口气
“那个项目最终因技术瓶颈失败了。按照协议，沈宏远先生理应履行对赌条款。”
“但当时，家兄念及旧情，并未立即追索。然而，法律上，这份协议依然有效。”
他看向沈清欢，眼神变得锐利：
“沈小姐，今时今日，沈氏集团已然破产，资产正在清算。但这笔由你父亲欠下的、尚未履行的债务，是否应该由你来承担呢？”
“当然，我们顾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要你愿意配合，有些事情，可以商量。”
一番话，颠倒黑白，杀人诛心！
他将沈家的破产，扭曲成了沈宏远无力履行对赌协议的结果！
甚至暗示沈清欢需要为父还债！
沈清欢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反驳，但残存的理智让她死死忍住。
她不能自乱阵脚！
【无耻！竟然拿出这种东西！项目失败明明是因为他们后期撤资、转移资源！父亲是被他们坑了！】
顾淮之的心中涌起强烈的愤怒，但他表面依旧不动声色。
“二叔，”
顾淮之冷冷开口
“一份十五年前的对赌协议，且不论其真实性有待考证，就算它是真的，项目失败的原因错综复杂，岂能单方面归咎于沈家？”
“更何况，时过境迁，沈氏已然破产，追究这种陈年旧账，有何意义？”
“意义？”
顾宏志冷笑一声
“意义就是，有了这份协议，沈氏集团破产清算中本应优先偿还的其他债务，其清偿顺序，或许就要重新考量了。”
“比如，沈宏远之前以个人名义为沈氏担保的那笔巨额贷款……债权人如果知道有这份优先受偿协议存在，会怎么想？”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并非真要沈清欢还钱，而是要利用这份协议，在沈氏破产清算的乱局中，抢夺优先分配权，甚至可能借此抹黑沈宏远的商业信誉，让沈家永无翻身之日！
同时，也是在警告和牵制顾淮之——
你若继续护着沈清欢追查下去，我就把这事闹大，让大家看看你维护的人，其家族本身就有“污点”！
厅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几位族老交头接耳，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旧账”搅乱了思绪。
顾宏志这一手，极其狠毒，直接将沈清欢和顾淮之逼入了道德和法律的双重困境。
沈清欢感到一阵眩晕。
她没想到，真相的背后，还隐藏着如此曲折阴暗的过往。
父亲当年，竟是如此被顾家兄弟算计的吗？
那份协议，真的是父亲自愿签署的吗？
就在这时，一位一直沉默的白发族老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宏志，淮之，此事关乎顾沈两家旧谊，也关乎集团声誉。这份协议是真是假，项目当年具体情况如何，都需要仔细核查，不宜贸然定论。”
“依我看，今日暂且到此为止，容后再议。”
这位族老显然德高望重，他的话暂时压制住了顾宏志的气焰。
顾宏志虽然不甘，但也只好点头同意。
会议不欢而散。
离开老宅时，夕阳如血，将庄园染上一片凄艳的红色。
沈清欢坐在回程的车里，浑身冰冷。
顾淮之沉默地开着车，侧脸线条紧绷。
“那份协议……”
沈清欢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
“我会查。”
顾淮之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
“顾宏志手里的，未必是全部真相。当年的事，一定有隐情。”
【老宅的书房……父亲可能留了东西……必须尽快去查！】
他的心声带着一丝急迫。
沈清欢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稍安，但更大的不安随之涌来。
顾宏志亮出了底牌，他们也必须找到反击的证据。
而突破口，或许就在那座充满秘密的顾家老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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