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让你住手!”那靛蓝锦袍的中年人——钦差陈砚,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一股无形的斥力,将刀疤军官后面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瞬间扫过屋内炼狱般的景象——
墙壁地面凝结的诡异白霜。
空气中浓烈刺鼻的血腥、焦糊、恶臭和残留的刺骨寒意。
墙角如同血葫芦般蜷缩、眼中充满巨大恐惧的赵校尉和士兵。
床榻上,那具被冰霜覆盖了大半、胸口散发着幽幽蓝芒诡异膏体、如同冰雕般的残破躯体——谢惊澜!
以及,背靠墙壁、脸色惨白、右臂软垂、嘴角却噙着一丝冰冷嘲讽的年轻女子——姜疏月!
陈砚的目光在谢惊澜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落回姜疏月身上。当看到她额角那道狰狞的暗红疤痕和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时,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审视?是探究?抑或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震动?
“奉旨查案?”陈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旨意何在?人犯何在?证据何在?”他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刀疤军官,“本官只看到尔等持械闯入民宅,意图戕害弱质女流!好一个‘奉旨查案’!”
“大人明鉴!”刀疤军官被陈砚的气势所慑,额头瞬间渗出冷汗,慌忙辩解,声音带着急切,“此女窝藏逆贼谢惊澜!证据确凿!逆贼就在此处!他勾结北狄,叛国弑君!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谕令,本官自会查验!”陈砚厉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何时轮到你一个区区禁军校尉在此咆哮公堂,擅动刀兵?!谢惊澜是否叛国,自有国法明断!尔等在此私设刑堂,是要造反吗?!”
“造反”二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刀疤军官心头!他脸色瞬间煞白,身体晃了晃,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身后的兵卒更是噤若寒蝉,握着火把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陈砚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姜疏月,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审视的威压:“你是何人?此乃何处?这床上之人,又是谁?因何重伤至此?”
姜疏月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右臂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的骨头。她迎着陈砚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唇角那抹冰冷的嘲讽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惊惧、委屈和劫后余生的虚弱。
她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密的阴影,身体因为恐惧和疼痛而微微颤抖,声音带着一丝破碎的哽咽和浓重的鼻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回…回大人…”她艰难地开口,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民女…姜疏月…京城姜家三房之女…奉父命…来此清河县老宅…为母守孝祈福…”她说着,目光哀戚地扫过这破败不堪、如同鬼屋的西厢房,更添几分凄凉。
“昨夜…深夜…民女与婢女早已安歇…”她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身体抖得更厉害,“突然…突然听到院外有厮杀打斗之声…还有…还有重物坠地之声…民女…民女吓坏了…不敢开门…”
她喘息了一下,仿佛想起了极其可怕的事情,眼神惊恐地看向床榻上的谢惊澜:“直到…直到天快亮时…外面没了动静…民女才…才让婢女战战兢兢开门查看…就…就看到此人…”她指着谢惊澜,声音带着哭腔,“浑身是血…倒在我家院门外的泥地里!奄奄一息!”
“民女…民女虽害怕…但…但见他伤重垂死…又…又是在我家门前…见死不救…于心何忍…”她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动作带着小女儿的怯懦和无助,“便…便和婢女…将他抬了进来…胡乱…胡乱包扎了一下…想着…想着等天亮去报官…或是…或是找大夫…”
她的叙述混乱、惊恐,充满了细节却又巧妙地模糊了关键的时间点(从破庙逃到老宅的时间差)。将一个被吓坏了、又心存一丝善念、手忙脚乱收留了陌生伤者的深闺弱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谁知…谁知还没等民女去报官…”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委屈,看向门口凶神恶煞的刀疤军官等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喊,“这…这些军爷就…就破门而入!喊打喊杀!还说…还说民女窝藏逆贼!要…要将民女一同杀了灭口!大人!民女冤枉啊!”
最后一声“冤枉”,凄厉绝望,如同杜鹃啼血,在这炼狱般的西厢房里回荡,充满了弱者的无助和对强权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