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总带着股突如其来的烈，午后还晴着的天，转眼就被墨色云层压得低低的，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顺着石板缝往下淌，很快就打湿了丁程鑫的布靴。他刚在巷口收了药摊，油纸包裹着的甘草和当归还带着晒干后的暖香，手指攥着纸包边角，正盘算着回家煮一锅祛湿的姜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是寻常行人的从容，是带着慌促的、重重踏在积水里的“啪嗒”声，还混着金属碰撞的脆响，惊得檐下躲雨的麻雀扑棱着翅膀四散飞开，羽毛飘落在积水上，随波打了个转。
丁程鑫下意识往巷内缩了缩，还没等他看清来人，一个深色身影就踉跄着撞进了巷子里。那人穿着件黑色短款风衣，原本挺括的衣料此刻皱巴巴的，后腰处更是被血浸成了深褐色，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每走一步都带着不稳的晃，像是随时会栽倒。他抬手死死按住伤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缝里还渗着新鲜的血，抬头的瞬间，丁程鑫看清了他的脸——是马嘉祺。
三个月前，丁程鑫去城郊废弃工厂采一种只在阴湿处生长的草药时，见过这个人。那时马嘉祺也是浑身是伤，额角淌着血，却仍攥着半把断裂的刀，刀刃上的血滴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暗褐。他靠在生锈的铁架旁，眼神冷得像淬了冰，见丁程鑫路过，也只是抬眼扫了一下，没说话，倒像是头被逼到绝境、却仍守着最后一点警惕的狼。丁程鑫当时没敢多留，只匆匆采了草药就走，却没料到会在这样的雨天，以这样狼狈的模样再见到他。
“躲起来。”马嘉祺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吃力，话音刚落，巷口就冲进来几个黑衣人，黑色的连帽衫罩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硬的眼睛，手里的长刀在雨幕里闪着寒芒，刀身上还沾着水珠，一看就是刚动过手。
丁程鑫的心跳瞬间提了起来，几乎是凭着本能，伸手拽住了马嘉祺的手腕。马嘉祺的手腕很凉，还带着雨水的湿意，丁程鑫却没敢松手，拉着他就往巷尾的药铺后院跑。药铺是祖上传下来的，后院有间堆柴的小房，平日里很少有人去。他拽着马嘉祺冲进柴房，反手扣紧了木门，还顺手把门边堆着的干草往门后推了推，做完这一切，才敢贴着门喘口气，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生怕被外面的黑衣人听见动静。
柴房里满是干草和陈年药渣混合的气息，干燥又带着点陈旧的味道，却盖不住马嘉祺身上传来的浓郁血腥味。丁程鑫缓了缓神，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去掀马嘉祺后腰的衣料——伤口比他想象中要深，皮肉翻着，血还在慢慢渗出来，看着就让人揪心。他没敢耽搁，迅速从随身的药囊里倒出金疮药，又掏出干净的布条，指尖触到马嘉祺温热的皮肤时，忍不住颤了颤，动作却尽量放轻，生怕弄疼他。
马嘉祺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话，只是靠在柴堆上，目光落在丁程鑫低垂的眉眼上。丁程鑫的头发有些长了，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认真处理伤口时，睫毛微微垂着，像只安静的蝶。马嘉祺看着看着，忽然抬手，解开了颈间系着的红绳——红绳上挂着一块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雕着一只展翅的鹤，鹤的翅膀纹路细腻，边缘被人摩挲得光滑温润，还带着他脖颈处的体温。
“拿着。”马嘉祺把玉佩塞进丁程鑫的手心，玉佩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带着一丝暖意。他的指尖不经意蹭过丁程鑫的掌心，留下一片微凉，“这玉是我母亲留下的，能辟邪。以后若有难处，凭它找我——去城西的‘永安当铺’，报我的名字就行。”
丁程鑫握着那块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鹤的纹路，刚想开口问他要去哪里，会不会有危险，柴房外突然传来了黑衣人的脚步声。脚步声很重，还夹杂着几句模糊的交谈，“刚才明明看见往这边跑了”“搜仔细点，别让他跑了”，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到了后院门口。
马嘉祺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他迅速起身，走到柴房的后窗旁——后窗不大，刚好能容一个人钻出去，外面是一条窄窄的小巷，通往另一条街道。他回头看了丁程鑫一眼，眼底似乎藏着些什么，却最终只说了一句轻飘飘的“多谢”，然后撑着窗沿，翻身跳了出去。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落地声，紧接着就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
丁程鑫跑到窗边，扒着窗沿往外看，只看见雨幕中一个黑色的身影越跑越远，最终拐进了另一条巷口，再也看不见了。他低头看了看手心的玉佩，又看了看窗台上沾着的几滴血——那是马嘉祺跳窗时不小心蹭上的，没一会儿就被斜斜的雨丝冲散，只留下一点淡淡的痕迹。
柴房里还残留着马嘉祺身上的血腥味，混着干草和药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丁程鑫握紧了那块鹤纹玉佩，把它塞进贴身的衣袋里，玉佩的温度贴着心口，让他原本慌乱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外面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发出“哒哒”的声响，巷口黑衣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可丁程鑫却站在原地，迟迟没动——他不知道马嘉祺能不能平安躲过追杀，也不知道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只知道那块带着体温的玉佩，从今往后，成了他心里一份沉甸甸的牵挂。
他走出柴房，后院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雨丝落在脸上，带着点凉。药铺前厅的门还关着，他走到屋檐下，望着马嘉祺消失的方向，手里攥着的油纸包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可他却没在意——比起那些草药，他更希望此刻能知道，那个带着伤、像狼一样的人，此刻是否安全。
雨还在下，初夏的雨没有要停的意思，青石板上的积水映着天空的墨色，像一面破碎的镜，而丁程鑫站在屋檐下，手里握着那块暖玉，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雨水中悄然萌发的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慢慢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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