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僮视角的一个小番外
大家好!我是阿僮!
你们知道吗?城人砍了我好多好多的荔枝树,哼,等我再见到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他真的回来了。
他坐在一辆马车上,把头探出窗外对我说
“请问阿僮姑娘在吗?”
我一听,这不是在跟我装傻吗?
“城人你还我的荔枝树!”
他笑了笑,说:“阿僮姑娘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荔枝树种好。”
他说他有一事相求。
他说他想让我帮他找一块宝地,来埋葬他的朋友。
我虽然只是一个种荔枝的,不过我也不傻,城人的朋友,在岭南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
苏谅。
他,竟然死了?
“你要埋葬的朋友是谁?”我明知故问。
他并没有理我,而是下了车,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
我注意到,他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
城人在干活的时候,最多算个残疾人。
而其他时候,更像个疯子。
那日暴雨刚歇,他蜷在埋葬苏谅的老荔枝树下,指甲抠进树皮缝里掏啊掏,掏得满手血淋淋。我举着油伞冲过去吼他:"城人!树要被你抠穿了!"
他抬头嘿嘿一笑,眼角皱纹里嵌着泥浆:"阿僮你看,树心里有苏苏写的信…他说变成树也要结白果子…"突然又暴怒起来,"鱼朝恩!你敢烧他的信!"
我很想知道他和苏谅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看他那副样子,又不敢开口。
最瘆人的是月圆夜。
他拖着木腿蹦到海边,对着月亮解算学题。树枝在泥地上划出歪扭的符咒:
"从岭南到长安…驿马跑死三百一十二匹…冰耗四百八十斤…"
突然把树枝一摔嚎哭:"不对!少算了一日!苏苏多疼了一日!"
哭够了又趴在地上找:"我的官印呢?鱼朝恩抢走了官印…"竟抓起蜈蚣往嘴里塞,"吞了官印就能见圣上!我要告御状!"
我拼命掰他下巴,他却嘿嘿笑:"甜的很…像他的吻…"
我试着往他手里塞荔枝。
他愣愣盯着红壳,突然发起抖来:"血!全是血!"疯癫癫把果子砸向地面。浆汁迸溅时,他却又哭了:"对不起…苏苏说过要帮你种树的…"
第二天,他拖着残腿打水浇园。木桶磕在石头上哐哐响,像为他敲送葬的梆子。最奇的是——凡他浇过的树,三日后竟蔫了叶,仿佛被什么吸走了魂。
终归是心软了。
我按峒人治失魂症的古法,采七色花煮水给他沐浴。蒸汽氤氲中,他忽然安静下来,轻声问我:"阿僮,可见过我的胡商朋友?他爱穿红衣…"
我鼻尖一酸——他好久没清楚地说话了。刚要答话,他却突然扎进水里咕嘟嘟冒泡:"不行!得赶在冰化前过商州道!"
浴桶水花四溅时,我瞥见他脊背上蜿蜒的旧伤——像地图上崩毁的驿道。
今晨发现他瘫在白荔枝树下傻笑。
那怪树竟一夜开花,花瓣白得像丧幡。他扯下衣摆小心翼翼包起落花,哼着跑调的波斯小曲——我认得那旋律,是苏谅当年醉卧荔枝园常唱的。
哼到某处突然僵住,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块破布:上面用血画着歪扭的塔罗牌,吊人图案被反复描红。
"正位的…吊人…"他痴痴地笑,"苏苏算准了…献祭者得永生…"
峒人商量要给他驱邪。
我拦下了。谁说得清什么是疯呢?
长安人觉得峒人拜山鬼是疯,峒人觉得官人舍命运荔枝是疯。
昨夜巡园时,我看见他坐在树杈上——那条木腿竟挂在枝头晃荡。月光洗得他白发泛蓝,像株人形的荔枝树。
"阿僮姑娘,"他忽然口齿清晰,"劳你明日送些腐肉来。"
见我愣怔,他笑出两个酒窝——那弧度竟像极了苏谅:"该施肥了…否则白果不甜。"
今早我去送猪下水时,惊见那棵白荔枝树已结满果实。他攀在树顶摘下一颗递给我,果肉透亮如琉璃:"你尝…是不是血的味道?"
我咬牙咬破——汁水溅在舌尖竟真是腥甜的!
他忽然泪如雨下:"原来这就是…他最后尝到的味道。"
风中传来极轻的应答,不知是山风摇枝,还是有人在笑:
"大傻子老李…四加五等于九…三六也等于九…可苏谅加李善德…为什么不等于……幸福呢?"
"本来就不是算学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