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碎·证

契机发生在期中考试前一周。

乙抱着一摞刚领回来的练习册，穿过实验楼后方那条少有人走的走廊。她需要把册子送到物理准备室。走廊尽头堆着几个等待回收的旧纸箱，大概是某个教研室刚清理出来的。

就在她经过时，一阵穿堂风掠过，将最上面一个纸箱里散落的几页文件吹到她脚边。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捡。

她的动作在中途僵住了。

指尖触碰到的不只是普通的废纸，还有几片被仔细撕碎的牛皮纸信封。它们被撕扯得很彻底，边缘参差，但那种统一的、略带粗糙的质地，以及某个碎片上残留的、工整得近乎刻板的收件人笔画……乙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和她之前在丙发来的照片里看到的、甲专用的那种信封，一模一样。

这本身或许说明不了什么。处理废旧文件而已。

但真正让她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的，是混在纸屑中的、几张同样被撕碎的信纸碎片。其中稍大的一片上，用一种她极其熟悉的、属于甲的笔迹，冷静地写着几行与她平日风格迥异的文字：

…初中部赵XX，父市规划局基建处，可用。

…张X，性格软弱，易动摇，宜从情感切入。

…初步接触完成，待下一步指示。

没有激昂的理想，没有集体的温暖。只有冰冷的评估、赤裸裸的“利用”和“切入”。

“可用”。

“易动摇”。

“指示”。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铁钉，烫进了乙的眼睛。她甚至能想象出甲写下这些字时的表情——一定是摘掉了那副玫瑰金眼镜，眼神里没有任何属于“甲”的温度，只有纯粹的、工具般的计算。

远处传来脚步声。

乙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那些碎片混入其他废纸，胡乱塞回纸箱，抱起练习册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走廊。

她把自己关在物理准备室里，背靠着冰冷的铁质门板，大口喘着气。怀里的练习册散落一地。

那不是她认识的甲。

那不是那个会熬夜为小组制定计划、会温和鼓励每一个组员、会谈论“无声处的惊雷”和“无色处的繁花”的甲。

那个在废纸箱里若隐若现的甲，冷静、精确、残忍，像一台正在精密运转的机器。

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伴随着那几片无声的纸屑，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