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弦

深夜的琴房，只有一盏壁灯亮着。

张函瑞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悬在黑白琴键上方，却没有落下。他闭着眼，眉心微蹙，像是在全神贯注地听着什么。夜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隙钻进来，撩动他额前细碎的发丝。

他在追踪一种频率。

这几天，沈玫意识中那些被校准侵扰的波动，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有规律。就像某种精密的探测波，正在反复扫描、试图锁定一个最合适的接入点，王橹杰那边被触发的强烈恐惧画面，陈奕恒愈发混乱的艺术感知，甚至左奇函离开前那种孤注一掷的焦躁……这些分散的杂音，似乎正在被同一个源头调动、测试。

而那个源头“祂”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定着沈玫——那个被他们称为基座的核心。

张函瑞能听到沈玫意识深处那根主弦的震颤。它依然坚韧，带着一种令人惊叹的稳定感，但周遭的干扰音越来越强，试图将它带离原有的音准。他发送的那些即兴音频片段，就像是及时的音叉，在她快要走调时，给予一个清晰的参照。

但这不够。被动防御永远不够。

他需要更主动地理解“祂”的方式，找到“祂”的“声音”模式。而音乐，或者说一切有序的振动和频率，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指尖终于落下，按下一组低沉而不和谐的和弦。音波在空旷的琴房里荡开，撞上墙壁，产生细微的回响。张函瑞凝神捕捉着这些回响，在脑海中将它们与记忆中沈玫描述的“校准”声、王橹杰恐惧画面里的“甜腻腐烂感”、陈奕恒混乱感知中的“电流嗡嗡声”进行比对、分析。

他不是科学家，他是艺术家。他寻找的不是逻辑，是“感觉”，是隐藏在杂乱表象下的节奏和情绪。

渐渐的，一个模糊的轮廓开始在他意识中浮现。冰冷，有序，带着非人的精密感，但又……异常贪婪，它不是在简单地观察或连接，更像是在……“品尝”，品尝沈玫意识中产生的每一种情绪波动，品尝王橹杰恐惧的“味道”，品尝陈奕恒混乱的“色彩”。然后，试图将其中最“浓烈”的部分，反向注入沈玫的意识，测试她的承载力和反应。

这不是为了沟通，更像是……为了培育某种东西，或者，测试一个“容器”的极限。

张函瑞感到一阵恶寒。他想起了音频里“伊甸园项目”和“完美灵魂”这些词。

钢琴声陡然变得激烈而破碎，一连串尖锐的高音如同警报，在琴房里炸响。他需要警告她，需要让她明白“祂”的目的可能比她想象的更……险恶。

但就在他准备拿起手机时，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沈玫站在门口，穿着单薄的睡衣，外面只披了件外套，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她是循着琴声找来的。

张函瑞“我吵到你了？”

张函瑞停下手指，琴声余韵在空气中震颤、消散。

沈玫摇摇头，走了进来，随手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风。

沈玫“没有 我……睡不着。”

沈玫“好像听到了琴声 就过来看看”

她在他旁边的琴凳上坐下，距离不远不近。琴房里还残留着他刚才弹奏时激烈情绪带来的微振感，混合着他身上那股清冽惑人的冷香。

沈玫“又在听什么？”

沈玫看着黑白分明的琴键，轻声问。

张函瑞“祂的胃口。”

张函瑞没有隐瞒，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琴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张函瑞“我发现，祂对不同情绪的反馈强度不同。恐惧，尤其是被深度诱发、带有自我怀疑和崩溃倾向的恐惧，像王橹杰那种，祂的反应最活跃，回馈的试探也最密集。”

他侧过头，看着沈玫近在咫尺的侧脸，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张函瑞“而纯粹的愤怒、执念，比如左奇函那种，祂似乎比较无视，或者说是……不屑，至于理性计算、温和关怀这些……‘祂’的反馈很弱，几乎像是背景噪音。”

沈玫消化着这些话。

沈玫“所以，‘祂’更喜欢……强烈的、负面的情绪？特别是恐惧？”

张函瑞“看起来是”

张函瑞的指尖在琴键上轻轻滑过，带起一串极轻的、似有若无的音符

张函瑞“这符合培育或测试的逻辑。极端的情绪状态，更容易暴露一个人的底层架构，也更容易……留下印记，就像用强酸去腐蚀，看容器哪里最脆弱。”

这个比喻让沈玫打了个冷颤。

沈玫“那我们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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