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无比的黑曜石城门在四人身后缓缓合拢，发出的闷响最终隔绝了外面荒原上的一切。
真正的、绝对的黑暗笼罩下来，并非没有光线那么简单，而是一种仿佛能吸收所有光亮、声音乃至生机的死寂。
余英奇周身自然流转的赤色流光，在这里成了唯一的光源，却也像是被无形之力挤压着，只能照亮周身不足一丈的范围，光线边缘模糊，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黑暗吞噬。
“跟紧我。”余英奇低声道，声音在粘稠的黑暗中传不出多远便消散了。
他走在最前，林微搀扶着无名紧随其后，芷仙紧紧抓着林微的衣角，紧张地环顾四周，尽管能看到的只有脚下苍白石板路和咫尺之外的黑暗。
道路两旁，影影绰绰矗立着一些建筑的轮廓，像是民居、店铺，却无一例外地破败、歪斜，门窗如同黑洞洞的眼睛，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灰尘和一种更深的、类似于坟墓深处散发出的冰冷土腥气。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
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方位，而是无处不在，冰冷、麻木，带着一种对鲜活生命的纯粹好奇与……饥饿感。那是无数沉淀于此地的死寂意志的集体凝视。
无名突然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若非林微扶着几乎软倒。
“怎么了？”林微急问。
“声音……太多了……”无名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渗出冷汗，“它们在哭……在嘶吼……在哀求……土灵牒……它的痛苦是源头……吸引着它们……”
他作为曾与木灵牒共生的载体，对这类灵体波动极为敏感，此刻仿佛置身于由无数痛苦灵魂碎片组成的惊涛骇浪中。
余英奇立刻将一股温和的火灵之力渡过去，至阳至刚的气息暂时驱散了部分阴冷，让无名好受了一些。
但这也如同在死寂的油面上投下火星，周围的黑暗一阵无形的翻涌，那些无形的注视变得更加“专注”了。
“不能久留，尽快找到城主所在。”余英奇沉声道，加快了脚步。苍白石板路笔直地通向城市深处，仿佛没有尽头。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源。那光并非温暖的烛火或明珠，而是一种幽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磷光，勉强照亮了一座巨大建筑的轮廓。
那建筑风格诡谲，像是将整座山掏空雕琢而成，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巴，两侧矗立着非人非兽的扭曲石雕，眼中跳动着与光源同质的磷火。
“看来，就是这里了。”林微低语，指尖已扣住数枚银针。
四人踏入建筑内部，空间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洞窟，穹顶高悬，倒垂着无数惨白色的石笋，散发着幽幽磷光，便是城内的光源。
洞窟中央，是一个漆黑如墨的水潭，水潭对面，有一座由森白兽骨垒砌而成的高台，高台上摆放着一张巨大的、似乎是某种生物的完整骨架制成的座椅。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坐在那骨座之上。他身着宽大的黑色长袍，袍服上绣着暗金色的、类似飞蛾振翅的诡异花纹，长发如墨，披散在身后。
“欢迎来到永夜城，远道而来的客人。”
一个平和、甚至略带一丝慵懒的年轻男声响起，与这死寂之地的氛围格格不入。那身影缓缓转了过来。
出乎四人意料，这位“蛾皇”并非想象中狰狞可怖的魔头，反而拥有一张堪称俊美无俦的面容。
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五官精致得近乎脆弱，一双深邃的眼眸是纯粹的墨黑，不见眼白，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幽泉。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扫过四人，最终落在余英奇身上。
“至阳之火……真是久违了。”蛾皇轻轻吸了口气，仿佛在品味空气中那细微的灼热，“你的到来，让这座城……活跃了不少。”
“你就是蛾皇？”余英奇踏前一步，将同伴护在身后，赤色眼眸中火焰跳动，毫不退缩地迎上那双墨黑的眸子，“你将我们‘请’进来，有何目的？”
“目的？”蛾皇轻笑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洞窟中回荡，“只是想见见能让土灵牒产生如此剧烈波动的客人罢了。”
他的目光转向虚弱不堪的无名，“尤其是你，曾经的木灵宿主。你对‘痛苦’的感知，比常人敏锐得多，不是吗？”
无名身体一颤，紧紧咬住下唇。
“土灵牒在哪里？”余英奇直接问道，“你对它做了什么？”
蛾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洞窟中央那口漆黑的水潭。“它就在那里。”
众人望向水潭，只见潭水漆黑粘稠，如同石油，表面没有任何波纹，却散发着比城中任何地方都浓郁的死寂之气。
而在潭水中央，隐约可见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土黄色光芒在挣扎闪烁，那光芒中传递出的，正是无名所感的无尽痛苦与压抑。
“看到了吗？”
蛾皇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赞叹，“多么纯粹而强大的力量……承载万物，孕育生机。只可惜，它被‘生’的法则束缚得太久了。
在这永恒的死亡国度里，我帮它卸下了那些沉重的负担，让它回归最本源、最宁静的状态。”
“你这是在扭曲它！吞噬它的生机！”林微忍不住斥道。
“扭曲？吞噬？”
蛾皇看向林微，墨黑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小姑娘，生与死，不过是力量循环的两种形态。生的尽头是死，死的极致……亦可孕育出别样的‘生’。
我并非在毁灭土灵牒，而是在……升华它。让它摆脱轮回，成就永恒的死寂，这才是大道至理。”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偏执与疯狂。
“强词夺理！”余英奇周身烈焰升腾，“立刻停止你的恶行，释放土灵牒！”
“释放？”蛾皇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笑了起来，“火之守护者，你体内的力量确实令人忌惮，但在这里，在我的领域……”他轻轻一挥手。
整个洞窟的磷光骤然暗灭！绝对的黑暗再次降临，连余英奇身上的火光都被压制到只剩周身薄薄一层！
与此同时，无数凄厉的尖啸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那是之前遭遇过的怨魂厉煞，但数量何止百倍！
它们如同黑色的潮水，从洞壁、从地底、从那个漆黑的水潭中涌出，带着滔天的怨气与死意，朝着四人扑来！
“小心！”余英奇大喝一声，全力催动火灵之力，赤色火焰如环状爆发，将最先扑来的怨魂灼烧殆尽。但怨魂数量实在太多，前仆后继，火焰屏障在不断缩小。
林微银针连发，芷仙也鼓起勇气撒出药粉，但对这些没有实体的灵体效果有限。
无名强忍着灵魂层面的刺痛，试图沟通那潭水中的土灵牒，却如石沉大海，反而引来了更多怨魂的针对。
“没用的。”蛾皇的声音在黑暗中悠然响起，他依旧端坐于骨座之上，仿佛在欣赏一场戏剧，“你们的生机，是此地死气最好的滋养。放弃挣扎，融入这永恒的宁静，岂不美哉？”
就在余英奇感到压力倍增，火焰屏障摇摇欲坠之际——
“嗡……”
一声微不可闻，却清晰传入每个人灵魂深处的震颤，自那漆黑的潭水中传出。
是那点土黄色的光芒！它似乎感应到了外界熟悉的木灵气息（无名）以及强烈的守护意志（余英奇），猛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厚重的土系灵力，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死寂的潭水中荡开了一圈涟漪。
这涟漪所过之处，那些疯狂扑击的怨魂动作齐齐一滞！
虽然只有一瞬，但足以让压力骤减！
“土灵牒还在抵抗！”无名惊喜地喊道。
蛾皇轻“咦”一声，似乎有些意外，墨黑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不悦。“垂死挣扎……”
他缓缓从骨座上站起，宽大的黑袍无风自动，整个洞窟的死气开始向他汇聚。
“看来，需要让客人們更深刻地体会一下，何为……永恒的归宿。”
更加强大、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余英奇瞳孔微缩，将体内火灵之力催动到极致，赤色流光再次炽盛了几分，牢牢护住身后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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