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黑暗的深渊里浮沉。
执法·亨利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拖回现实。或许是第九次,或许更早,或许更晚,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被毒品切割成无数破碎、扭曲的片段。每一次清醒,都像是从一场光怪陆离、时而极度欢愉时而极度恐惧的噩梦中短暂挣脱,随即被更猛烈的生理痛苦拽回。
他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拆散,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肌肉不受控制地跳跃、抽搐,带来一阵阵酸麻和无力感。一种极致的空虚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焦渴的、嘶吼着的空洞。喉咙火烧火燎,对那种能将他再次推入幻境、暂时麻痹一切痛苦的液体,产生了病入膏肓的依赖。
当潜行拿着又一次装满的注射器,并没有立刻扎下,而是用那冰冷的玻璃管壁和闪着寒光的针尖,轻轻拍打他的脸颊时,亨利涣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一点透明的液体上。
那一刻,一种超越了理智,超越了多年训练铸就的意志,纯粹由身体最深处渴求所驱动的本能,彻底掌控了他。
他发出一声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带着孩童般无助哭腔的呜咽,被绳索紧紧束缚的身体竟爆发出残存的所有力气,极力向前倾去,像寻求慰藉又像乞求施舍,用自己滚烫、汗湿、沾满泪水和污渍的脸颊,去蹭那支冰冷的、代表着一切痛苦和耻辱源头的针剂,以及潜行持着针剂的手。
“求…求你…”声音嘶哑、脆弱,完全不似一个成熟坚毅的成年人,倒像个迷失在恐惧中的孩子,“再…再给一针…就一针…”
潜行明显地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位以意志坚定著称的执法队长会展现出如此……破碎的姿态。随即,他嘴角勾起一个巨大而满意的弧度,那是一种目睹圣洁之物彻底堕入泥沼、目睹钢铁意志被生理欲望碾碎的纯粹快意。
“这才对嘛。”他几乎是温柔地说着,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欣慰”,然后,手腕稳定而毫不犹豫地将针头再次狠狠刺入亨利手臂上早已布满针眼的静脉。
直到后来,仓库门被暴力破开,警局的人终于赶到。混乱的光影、厉喝、脚步声交织成一片。
孤勇第一个冲了进来,暗恋的心碎与暴怒在看到椅子上那个几乎不成人形、仍在细微抽搐的身影时,化作了撕裂般的痛楚。他冲过去,小心翼翼地解开绳索,将虚弱到极点的亨利抱起,感受着那具身体不正常的轻和烫,声音哽咽地重复:“没事了,亨利,没事了,我们来了……”
真心,执法的亲妹妹,哭着扑到旁边,看着哥哥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样子,几乎晕厥。
当潜行被制服,押解着经过,孤勇那积压的怒火与杀意瞬间爆发,他拔枪直指潜行的太阳穴,手指扣在扳机上,眼看就要为亨利报仇——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那个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人,唇间溢出一声模糊不清的、无意识的呓语:
“不要……”
全场的动作都因这微弱的两个字而僵住。孤勇的手臂剧烈颤抖,最终,那声无意识的阻止,拉回了他的理智。
……
回到警局安排的临时居所,真正的磨难似乎才刚刚开始。
身体的戒断反应凶猛如潮,而心理的创伤更深。亨利时常陷入昏睡,却又在睡梦中极不安稳。他会无意识地蹙紧眉头,唇间反复溢出模糊的词汇,最清晰的,便是那个名字:
“潜行……”
声音里带着恐惧,带着挣扎,或许还有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毒品扭曲后残留的复杂印记。
夜晚,真心和孤勇轮流守着他。常能看到他在睡梦中蜷缩起来,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安全感。有时,细微的、压抑的啜泣会从被褥中泄露出来,不像平日里那个坚不可摧的执法队长,更像一个受了极大惊吓、无处遁形的孩子。
真心只能红着眼眶,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儿时做噩梦的他。孤勇则站在门外,拳头紧握,心痛与无力感交织,恨不得将那个名叫潜行的恶魔千刀万剐,却又对亨利此刻的状态感到揪心的无助。
黑夜漫长,而康复的路,似乎更加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