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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栖凤宴暖 棠认姨亲

双辉护棠

夕阳将棠乐居的梨树枝桠染成金红时,最后一缕光掠过青石板,留下细碎的暖斑 。青禾蹲在廊下,指尖捏着银灰比甲的襻扣,动作轻柔得像怕碰坏上面绣着的棠梨纹 。我攥着裙摆的手指越收越紧,连声音都带着颤:“青禾姐姐,比甲会不会太扎眼?要是在栖凤堂做错事,会不会……”话没说完,就被她轻轻按住手背,羊脂玉镯顺着腕子滑到小臂,凉意压下几分慌乱 。“姑娘放心,长公主特意吩咐过,今日穿得自在就好 。”

檐角宫灯刚被点亮,暖黄的光透过薄纱漫开时,引路侍女已立在院门前 。她身着石青宫装,领口绣着暗纹水仙,垂手而立时,鬓边素银簪纹丝不动,连呼吸都轻得像落雪 。“安棠姑娘,时辰到了,奴婢引您前往栖凤堂 。” 她走在前方半步,步幅始终均匀,裙摆扫过青石板竟无声响,路过月洞门时,特意侧身屈膝,让我先过,动作规整得如同刻在骨子里 。

穿过抄手游廊,栖凤堂的庭院渐渐铺开 。不同于棠乐居的蜡梅与茶梅,这里前庭种着成片的红梅,暮色里,艳红花瓣沾着细碎雪粒,风一吹,雪沫子落在肩头,冷冽的花香裹着暖光漫过来 。西侧曲水廊旁,青釉瓷盆沿廊排开,里面的水仙开得正好,素白花瓣衬着嫩黄花心,冷香与红梅香交织,清冽又温柔 。廊下挂着的宫灯罩着红纱,暖光透过纱罩,把红梅影子投在青石板上,像幅流动的水墨画 。

正厅朱漆门敞开着,暖意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 。长公主未穿朝服,只着一身绛红色居家褙子,领口绣着浅淡的红梅纹,乌发用一支赤金簪松松挽着,鬓边别着朵新鲜的红梅,少了几分朝堂上的端庄,多了些寻常人家的温和 。她坐在窗边的梨花木软榻上,手里捏着暖炉,见我进来,便笑着招手:“好孩子,快过来,外面雪风凉 。”

两名侍女即刻上前,手中托盘分别放着铜盆与细布巾 。铜盆里的温水冒着轻烟,水面浮着几片红梅花瓣,另一名侍女捧着细布巾,指尖仅捏着布巾边角,屈膝时裙摆贴地无声,连唇齿都未动,只靠眼神示意我净手 。我伸手时,她轻轻将布巾搭在我手腕上,全程无一丝声响 。净手完毕,侍女们无声退至角落,垂首侍立,连呼吸起伏都几不可察 。

此时,厅外传来三声极轻的叩门,天生嬷嬷身着深青色褙子,领口绣着暗金缠枝纹,鬓边插着支银质扁方,领着三名年轻侍女鱼贯而入 。四人步频完全一致,托盘边缘的红锦缎纹丝不动,行至厅中,天生嬷嬷率先屈膝行礼,膝盖触地时轻而稳,起身躬身颔首,语气恭敬沉稳:“回禀主子,晚膳已按吩咐备妥,请主子与安棠姑娘入席 。” 长公主微微颔首,天生嬷嬷抬手示意,侍女们轻手轻脚拉开座椅,摆好烫得温热的月白釉餐具,全程如履薄冰 。

长公主牵着我的手走到餐桌旁,刚坐下,侍女便端来盖着银盖的汤碗 。我盯着那泛着柔光的银盖,手指悄悄摩挲着衣角——在玉音坊,只有教习用的茶碗是描金的,这般精致的银器,我连见都未曾见过 。长公主见我好奇,笑着示意侍女掀开盖子,轻声道:“这是红梅鸡茸汤,你瞧这汤清,做起来可得费些心思 。” 她拿起汤勺轻轻搅动,“母鸡胸脯肉剁茸过筛三次,才能这样细腻;冬笋只取笋尖,焯水去涩后慢炖,最后撒上红梅末,既解腻又添了点灵气 。”

侍女布完汤便悄然后退,我小口喝着,鲜暖的滋味漫开,不由得抬头朝长公主笑 。她眼底盛着温柔,指尖轻轻拂过我额前碎发:“喜欢就好 。这汤最是暖胃,往后若是觉得冷,便让厨房给你炖 。” 我咬着汤勺,忽然想起在玉音坊的日子,冬日里只有冰凉的井水,练琴晚了,只能啃冷硬的馒头,鼻尖不由得微微发酸 。

第二道琉璃红梅酿鸽盏上桌时,我彻底看呆了 。晶莹的糖霜裹着鸽盏,顶端红梅艳得像团小火苗,我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糖霜冰凉,吓得赶紧缩回手 。长公主被我逗笑,拿起一只鸽盏:“这糖霜是用腊月梅花蜜熬的,得盯着火候,熬到透亮才好看 。鸽肉馅里加了松仁碎,你尝尝,口感更丰富些 。”

我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甜香混着鲜美的鸽肉,好吃得直点头 。长公主看着我,语气愈发柔和:“往后你若想来,随时都能来 。这栖凤堂的红梅,再过几日开得更艳,到时候咱们一起赏梅 。” 她顿了顿,拿起帕子,轻轻擦去我嘴角沾着的糖霜,“我许久没这样,看着一个孩子吃饭,心里竟觉得暖融融的 。”

金粟扒冬笋上桌时,我舀起一勺金黄的粟米,米粒在勺中滚圆饱满,映着暖炉火光,像极了琴师藏在匣子里的碎银子 。我捏着勺子的手忽然收紧,粟米的暖意透过瓷勺传来,眼眶却慢慢红了 :“公主,在玉音坊,我每天天不亮就要练琴,指尖磨破了也得接着弹 。教习只看我弹得好不好,琴师偶尔会给我块干饼,除此之外,再没人问过我冷不冷、饿不饿 。”

长公主握着汤勺的手顿住,她放下勺子,伸手轻轻覆在我冻得微凉的手背上,掌心的暖意顺着指尖漫进心里 。我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前几日练琴睡着了,我梦见有个人给我盖了床暖融融的被子,还递给我一块甜糕 。醒来时,手里攥着的还是冰凉的琴弓,身上盖着的,只有自己的薄棉袄 。” 我抬头看着长公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现在您给我吃这么多好吃的,还让我坐暖炉边,我总怕一眨眼,暖炉就凉了,好吃的也没了,我还是在玉音坊的琴房里 。”

长公主的指尖轻轻擦过我泛红的眼角,声音柔得像化开的糖霜:“傻孩子,不是梦 。你摸,暖炉是热的,汤碗也是热的,这些都是真的 。” 她握着我的手,轻轻放在暖炉边,“往后,你随时都能来栖凤堂,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

我盯着她温柔的眉眼,心里藏了许久的念头,终于忍不住冒了出来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裙摆,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声音轻得像风中飘着的棉絮,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期待:“公主,我……我能不能喊你姨啊?就算将来醒了是梦,我也想记住这个名字,这样……这样梦里就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了 。”

话音落下的瞬间,厅内骤然安静下来 。暖炉里木炭燃烧的噼啪声变得格外清晰,连窗外落雪的簌簌声都仿佛能听见 。长公主覆在我手背上的指尖蓦地一顿,原本柔和的目光微微闪动,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撞乱了心绪 。她垂眸看着我攥紧裙摆的手,鬓边红梅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漫开浅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里,还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动容 。

她没有立刻开口,只是轻轻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暖炉边缘的花纹 。片刻的沉默里,侍女们的呼吸愈发急促——站在最外侧的小侍女,手一抖,差点碰倒手边的银壶,赶紧死死攥住壶柄,头垂得更低,连耳朵尖都红了 。天生嬷嬷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指节微微泛白 ,她抬眼飞快地扫了长公主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底满是紧张 。

就在我以为自己说错话,准备收回请求时,长公主忽然抬眼,目光落在我泛红的眼眶上,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像是在安抚 。她侧身将我往暖炉边又带了带,融融暖意裹住肩膀的瞬间,我分明看见,她眼底的犹豫渐渐散去,只剩下温柔的笃定 。

天生嬷嬷眼中精光一闪,瞬间读懂了长公主的心意 。她上前一步,亲自端过侍女手中盛着蟹粉豆腐羹的银锅,动作庄重得如同在进行一场仪式 。以往布菜,她从不亲自动手,今日却拿起长公主专用的银勺,舀了满满一勺嫩白豆腐,又添了两勺金黄蟹粉,稳稳盛进我面前的玉碟里 。布菜时,银勺与玉碟碰撞,发出清脆却不刺耳的声响,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

布完菜,天生嬷嬷并未退下,而是转向身后的侍女,目光扫过桌上的餐具,用只有她们能听见的声音吩咐:“将安棠姑娘的骨碟换金胎珐琅的,再取一床银丝软毯来 。” 侍女们脸色一凛,连忙躬身应下,动作比平日快了数倍 。换骨碟时,侍女双手捧着金胎珐琅碟,屈膝递到我面前,头垂得更低,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扫向我 。

长公主拿起一只琉璃红梅酿鸽盏,指尖小心地顺着糖霜边缘剥着 。糖霜遇热微微融化,沾在她指尖,她浑然不觉,只专注地将鸽盏顶端的红梅取下,再轻轻掰开花瓣状的糖霜外壳,露出里面嫩白的鸽肉馅 。她低头吹了吹,确认不烫了,才伸手递到我嘴边,眼底盛着笑意,连带着鬓边的红梅,都染上了温柔的光 。

我愣了愣,张口接住鸽肉,松仁的香混着鸽肉的鲜在舌尖漫开 。抬眼时,正见长公主又拿起帕子,轻轻擦去我嘴角沾着的碎糖,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这时,侍女捧着银丝软毯过来,天生嬷嬷亲自上前,将软毯搭在我肩上,动作轻柔却带着十足的恭敬,甚至微微屈膝,额头几乎要碰到我的肩膀 。

这一连串的举动,让厅内紧绷的气氛悄然化解 。侍女们垂首侍立,看向我的目光中,震惊渐渐褪去,多了几分敬畏 。我攥着长公主的衣袖,感受着肩上软毯的暖意,忽然明白,从长公主指尖顿住又重新落下的那一刻起,从天生嬷嬷亲自布菜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

长公主顺势将我揽得更紧些,另一只手拿起汤勺,舀了一勺蟹粉豆腐羹,吹凉后递到我嘴边:“慢些吃,还有很多 。” 我小口吃着,看着她专注的眉眼,看着天生嬷嬷站在角落,目光始终留意着我的动向,忽然觉得,这暖炉旁的时光,比任何梦境都要真切 。

待最后一口银耳羹下肚,我靠在椅背上,眼皮开始打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来 。长公主见了,忍不住笑出声,伸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才多大的孩子,困意倒比小猫还重 。” 说罢,她转头对天生嬷嬷吩咐:“吩咐下去,备轿撵送安棠姑娘回棠乐居,路上仔细些,雪后路滑 。”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侍女便来禀报轿撵已备好 。长公主牵着我走出正厅,院中的轿撵让我瞬间睁大了眼睛——并非寻常的青布小轿,而是一顶小巧的暖轿,轿身裹着枣红色的云锦,边缘缀着雪白的狐裘,四角挂着银铃,风吹过只发出细碎的声响 。掀开轿帘,里面铺着厚厚的羊毛毡,两侧放着暖炉,连扶手都裹着锦缎,暖意扑面而来 。

“这是……给我的吗?”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轿内的羊毛毡,柔软得像云朵 。长公主笑着点头,将我抱进轿内,又把银丝软毯盖在我身上:“路上冷,盖好别着凉 。”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方才你是如何来栖凤堂的?”

我趴在轿边,眼睛亮晶晶的,掰着手指回忆:“是个穿石青衣裳的漂亮姐姐送来的!她头发上的银簪子好好看,走路轻轻的,像飘着一样 。” 说罢还晃了晃腿,完全没察觉自己话里的“不妥”,只沉浸在夸赞侍女的欢喜里 。

可这话落在长公主耳中,她眼底的笑意瞬间淡了几分,伸手整理轿帘的指尖微微一顿,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锦缎边缘 。虽未斥责半句,却让周遭的空气都悄悄沉了下来 。天生嬷嬷立刻上前半步,躬身垂首:“是老奴思虑不周,竟让姑娘步行前来 。往后安棠姑娘往返,必以暖轿接送,另配两名贴身侍女随行照料,再加四名护卫清道扫雪,绝不让姑娘受半分风寒 。”

长公主这才缓缓点头,伸手替我掖了掖软毯边角,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乖乖回去睡觉,明日姨让厨房给你做梅花糕 。” 轿撵缓缓抬起,平稳得像浮在云里,我靠在羊毛毡上,听着轿外银铃轻响,鼻尖萦绕着暖炉的甜香,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梦里全是方才的鸽盏与即将到来的梅花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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