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零点二十分,沈砚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闪烁,而窗内只剩下键盘敲击的清脆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指尖却骤然失去了力量。一股腥甜从喉间翻涌而上,下一瞬,一口鲜血猛然喷出,将键盘染成一片刺目的红,黑白相间的按键被洇湿,仿佛一幅被破坏的艺术品。身旁的同事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得失声尖叫,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而沈砚,意识正逐渐被黑暗吞噬。在视线模糊前的最后一刻,他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点开了云端同步功能,将连续三十天的加班考勤表上传至一处加密空间。那双沾满血迹的手指在触控板上轻轻一滑,随即无力垂落,像是完成了某种庄严的托付。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撕裂了寂静的夜空,凌晨一点十分,沈砚被急速推进市立医院的急诊室。急诊科主任林医生是他的大学校友,当他接过CT片仔细查看时,眉头如同深锁的门扉般紧皱起来:“急性胃穿孔,还伴有失血性休克……你怎么把自己折腾到这种地步?”病床上的沈砚脸色惨白如纸,连呼吸都显得微弱而艰难,但他的声音却依旧清晰,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林哥,麻烦给我开一份‘过劳诱发’的诊断证明,谢谢。”林医生怔住了,目光落在沈砚那双平静却执拗的眼睛上,半晌,他轻轻点了点头,叹息声隐没在仪器的滴答声中。
清晨七点半,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李婉柔提着一束印着网红logo的花走了进来,身上依旧穿着昨晚那条连衣裙,显然是刚从外面赶回。她没有多看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沈砚,而是径直掏出手机,对着花束和病床的角度拍了几张照片。接着,她拉起沈砚的手,刻意摆出一副“心疼”的姿态,连拍九张后迅速修图、上传朋友圈,附上一行字:“心疼老公,要快点好起来。”整个过程仅仅持续了十分钟零六秒,她甚至未曾翻开床头柜上的病历本,便踩着高跟鞋匆匆离去。然而,她并不知道,沈砚藏在枕头下的手机早已悄然开启了录屏模式,将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帧画面都完整记录了下来。
八点整,护士站传来一阵细碎的说话声。小张护士是李婉柔的“迷妹”,曾不止一次在医院里眉飞色舞地向同事们夸耀李婉柔的精致穿搭。然而此刻,她却压低了声音,语气中透着几分不满:“刚才那位沈太太,拍了半天照片,转身就走,连病历都没翻开一页,哪像是真心关心病人的样子?”她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不落地被藏在病房门口的录音笔清晰捕捉。沈砚坐在远处,手指轻点屏幕,远程操控设备将这段音频导出为MP4格式,并同时将其备份至云端,动作熟练而冷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操作。
九点整,林医生手持一份《诊断证明书》步入病房。纸面上,医院的红色公章显得格外醒目,清晰地罗列着三条内容:急性胃穿孔、过度疲劳诱发,以及建议绝对休养30天。沈砚接过那份证明书,目光逐字扫过,像是在确认什么至关重要的细节。待所有信息被反复核实无误后,他抬起头,简短却坚定地吩咐林医生立即将扫描件传送给张北律师。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将纸质版折起,放入随身携带的防水袋中。这份文件不仅是病情的记录,更是未来主张“精神损害赔偿”的关键证据,承载了太多的重量。
十点半,公司的人力资源部门收到了医院开具的诊断证明和建议休养单,不得不依照规定为沈砚办理“工伤备案”。沈砚请同事帮忙带回了盖有HR公章的考勤表,那张表格上清楚地记录着:过去整整三十天里,他的每日工作时长都超过了十四小时,而最长的一天更是达到了十八个小时。他把考勤表与诊断证明并排放在一起,两份文件相互映衬,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无声诉说着“过劳致病”的事实。
下午两点,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仪器规律的滴答声,电话却在此时突兀地响起。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王美兰,沈砚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尖锐而带着不耐烦的声音:“沈砚,你别在医院浪费钱住什么单人房了,赶紧出院去赚钱!耀宗这个月的车贷还没着落呢!”每个字都像一把利刃,直刺耳膜。沈砚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冷静地按下了录音键。电话中的每一句话都被完整记录下来,语调、语气,甚至隐含的冷漠和催促都清晰无误。他垂下眼眸,指尖稍作停顿后,将这段录音标记为“配偶家属未履行扶助义务”,随后将其归档到已整理好的文件夹中,与之前收集的其他证据并列在一起。这些无声的文件,是他一步步走向真相的筹码。
下午四点,张北律师在律所的云端系统中新建了一个名为“Health_Evidence_001”的文件夹。文件夹内整齐地存放着五份至关重要的证据:一份医院诊断证明的高清扫描件、一张详细记录了30天加班情况的考勤表、一段从病房监控中提取的视频、李婉柔朋友圈的截图,以及王美兰的一段电话录音。每一份文件都被赋予了独一无二的区块链哈希值,并通过沈砚随身携带的硬件加密U盘进行了备份。这样一来,即便李家日后试图质疑这些证据的真实性,也再无任何操作的空间,所有的痕迹都已被不可篡改的技术彻底锁定。
病床边的白帘轻轻垂下,将外界的光线尽数阻隔,仿佛也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沈砚的目光落在天花板的输液架上,透明的药水顺着细长的管子缓缓流入他的静脉,带来一丝难以忽视的凉意。他抬起手,指尖轻触胸口,那里依然残留着胃穿孔留下的隐隐痛楚。然而,他的眼底却如一潭死水,没有泛起半分波澜,平静得近乎冷漠。
病床的白帘悄然垂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沈砚静静仰望着天花板,目光略显空洞,仿佛穿透了那片苍白,触及某个遥远的回忆。他轻启唇瓣,声音如同一片羽毛飘落,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胃仿佛在无声地撕裂,鲜血悄然流淌,而那痛楚却如同铁证般不断累积、生长。越是真切的疼痛,越像是冰冷的法槌,敲打着灵魂深处,宣判着某种无法逃避的残酷真相。每一下隐忍的抽搐,都在加重这场内心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