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

公寓里，沈泠薇刚洗完澡，正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看到James发来的音频，她有些诧异。

点开播放，那段简短、粗糙却充满真实情感的旋律在寂静的房间里流淌开来。

没有歌词，只有哼唱。

但她却奇异地从中听出了汗水的气息、地板冰凉的触感、肌肉的酸痛，以及那份不肯放弃的、固执的坚持。

这比任何苍白的辩解或客套的回应，都更有力量。

她听着那段旋律，一遍，又一遍。心底因为被他看穿（或者说，被迫共享）疲惫而生出的那一丝恼意，渐渐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们之间，横亘着无法解释的连接，充斥着尴尬的过去和现实的阻碍，但在此刻，在这段简单的旋律里，似乎产生了一种超越言语的理解。

她放下毛巾，走到窗边，看着首尔依旧璀璨的夜景，最终拿起手机，回复了两个字：

沈泠薇: 加油。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也是对他们之间这诡异的困境，给出了一丝不带职业面具的、近乎温和的回应。

这条深夜的讯息和那段无声的旋律，成为了他们“秘密同盟”下的第一次非正式“数据”交换。

它没有解决任何实质性问题，却像在黑暗的隧道里，看到了彼此手中微弱的灯火，知道对方还在同行。

首尔的秋天来得又快又急，几场秋雨过后，气温骤降。

CORTIS如同被上紧了发条的陀螺，在名为“人气”的漩涡中疯狂旋转。

出道初期积累的势头，在经纪公司不遗余力的推动下，转化成了一场接一场、密不透风的行程。

打歌节目、综艺录制、杂志拍摄、粉丝签名会、海外宣传……时间被切割成碎片，睡眠成了奢侈品，身体的疲惫如同不断累积的债务，终有清算的一天。

这种高强度的透支，首先在成员们身上显露出了痕迹。

队长 Martin 的眼下出现了浓重的黑眼圈，即使厚厚的粉底也难以完全遮盖。

他强打着精神，依旧沉稳地协调着团队，但嗓音已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偶尔在待机室的角落里，会看到他悄悄按压着太阳穴，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

Juhoon 那标志性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频率和亮度都明显下降了。

他常常在移动的保姆车上就陷入昏睡，甚至在一次简短的采访间隙，脑袋都开始一点一点，被身边的Keonho轻轻推醒时，脸上还带着懵懂的茫然。

 Keonho 似乎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缩在座位里，戴着降噪耳机，眼神放空，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外界的喧嚣和身体的抗议。

就连的 Seonghyeon，也显得比平时更加沉默。他抱着笔记本电脑的时间更多了，但眼神时常没有焦点，手指悬在键盘上，久久没有落下，灵感似乎也被这无尽的疲惫所冻结。

而承受着压力的同样也有 James。

连续的舞台表演和需要保持最佳状态的镜头感，消耗着他大量的精力。

混血五官的深邃在镜头下是优势，但在极度疲惫时，却让他的憔悴无所遁形。

眼下的青影，微微凹陷的双颊，以及偶尔因强光刺激而条件反射眯起的、带着血丝的眼睛，都昭示着他已濒临极限。

沈泠薇作为团队的核心造型助理，几乎全程跟随着他们的行程。

她自己的工作强度已然不小，需要提前准备数套服装配饰，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确保成员们在任何状态下出现在镜头前都是完美的。

然而，比工作本身更让她心力交瘁的，是那无孔不入的“共感”。

她仿佛成了一个承载着双份疲惫的容器。这些感觉虽然模糊，却像背景噪音一样持续不断地侵扰着她的感知。

而最为清晰、最为强烈的，永远是来自于James的疲劳感。

她能感觉到他跳舞时肌肉的灼热和乳酸堆积的酸痛，能感觉到他长时间站立后腰背的僵硬，能感觉到他因睡眠不足而头脑的昏沉，甚至能隐约捕捉到他面对镜头时必须扬起笑容时，心底那份真实的倦怠。

这种共感让她自己的状态也奇差无比。

她常常在不需要跟行程的短暂休息时间里，依然感到一种从骨髓里透出的疲惫，黑眼圈也逐渐爬上她的眼眶，使得她眼底那抹天生的愁绪更加浓郁。

她开始大量饮用浓咖啡，试图驱散那不属于自己的困意，但效果甚微。

有时候想想还不如直接磕咖啡因算了。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次海外行程后的返程。

为期一周的海外宣传，密集的通告、陌生的环境、长途飞行的劳顿，让所有人的免疫系统都亮起了红灯。

回程的飞机上，James就感到喉咙干痛，浑身发冷，他知道自己可能要生病了。

他裹着毯子，尽量缩在座位里，希望只是普通的感冒前兆。

然而，症状在飞机落地后迅速加重。

入境时，他已经开始低烧，头重脚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经纪人摸到他额头的温度，脸色微变，但碍于机场大量的粉丝和媒体，只能低声催促他坚持到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