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北疆,风雪肆虐,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没。陆清辞裹紧狐裘,指尖在舆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标注着“落雁谷”的位置。
“就是这里。”她抬眸看向帐中诸将,清冷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西凉人若要偷袭粮道,必经过落雁谷。”
一位络腮胡将领嗤笑:“王妃未免太过武断。落雁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西凉人怎会自投罗网?”
陆清辞眉梢微扬,语气平静如水:“正因易守难攻,他们才非要走这里。”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清亮的眼眸中透着一丝锐利,“我军主力都在正面战场,落雁谷守军不足五百。若你是西凉主帅,会放过这个机会?”
萧玦坐在主位,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说下去。”
陆清辞微微颔首,取出抄录的文书:“王爷可还记得,上月缴获的西凉军报?”她展开文书,纸张在寒风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上面提到他们新得了一批攻城器械。落雁谷的险峻,正好可以检验这些器械的威力。”
帐中一时寂静,众将的神情各异,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仍带着怀疑。突然,探马疾驰而来,风雪裹挟着他的马匹,溅起一片泥泞。
“报——西凉五千骑兵正朝落雁谷方向移动!”
此话一出,帐内哗然。络腮胡将领面露愧色,抱拳道:“王妃神机妙算,末将佩服。”
萧玦起身,玄色大氅在烛光下划过凌厉弧度,宛如 NIGHT 风中展翅的黑鹰:“点兵三千,随本王驰援落雁谷。”
他走到帐门处,忽然停步,回头看向陆清辞,目光深邃:“你随我同去。”
风雪扑面,战马在雪原上疾驰。陆清辞紧握缰绳,狐裘上很快结了一层薄冰。萧玦策马在她身侧,时不时看她一眼,眼神中透着关切。
“撑得住吗?”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王爷不必分心。”陆清辞声音镇定,握着缰绳的手却已冻得发紫。她微微侧头,目光与萧玦相接的刹那,迅速移开。
萧玦突然探身过来,将一件银狐内衬的斗篷披在她身上:“穿着。”斗篷还带着他的体温,驱散了刺骨寒意。陆清辞怔了怔,还未道谢,他已纵马赶到队伍最前。
落雁谷的战况比预想中更激烈。西凉人果然动用了攻城弩,巨石不断从崖顶滚落,阻断了谷口。喊杀声、箭矢破空声交织在一起,战局胶着。
“王爷,这样强攻损失太大!”副将在箭雨中喊道,声音几近嘶吼。
萧玦眯眼观察地势,突然道:“王妃有何高见?”
陆清辞凝望崖顶,目光如剑:“他们在崖顶布置弩机,必然需要固定绳索。若是切断这些绳索……”
萧玦立刻会意:“需要多少人?”
“二十精锐,从后山绕行。”陆清辞指向舆图上一处缓坡,“这里防守最弱。”
萧玦深深看她一眼:“顾长风,你带人去。”
顾长风领命而去,临行前似是不经意地瞥了陆清辞一眼。那眼神复杂,似有隐忧,又似有深意,让陆清辞心中微沉。
半个时辰后,崖顶传来巨响,数架弩机应声坠落。谷口守军趁机反攻,西凉人溃不成军。
打扫战场时,萧玦在崖底发现一具西凉将领的尸体,从他怀中搜出一封密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粮草路线已泄,按计行事。”
落款处,画着一支桃花——华阳郡主最爱的纹样。
回营路上,萧玦始终沉默。风雪中,他的身影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凛然的杀气。陆清辞跟在他身侧,心中思绪翻涌。
直到看见大营灯火,他才突然开口:“你如何知道后山有路?”
陆清辞握缰的手微微一紧:“谢明远探查过。”
“你让他查的?”萧玦声音低沉,透着一丝探究。
“是。”陆清辞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王爷莫非忘了,你许我调动亲兵之权?”
萧玦凝视她片刻,忽然策马靠近,声音压得极低:“顾长风今日有些异常。”
陆清辞心头一跳:“王爷也发现了?”
“他挑选的那二十人,有三个是摄政王安插的眼线。”萧玦语气森冷,“若今日任务失败,你猜他们会如何向摄政王禀报?”
陆清辞瞬间明白过来:“说是我贻误军机?”
风雪更急,几乎模糊了视线。萧玦的声音却清晰传来:“从明日起,你搬来主帅大帐。”
陆清辞怔住:“这不合规矩……”
“在本王的北疆,”他打断她,“本王就是规矩。”
是夜,主帅大帐内多了一道屏风。陆清辞在屏风后整理床铺,听见萧玦在外间擦拭兵刃的声响,金属与金属的摩擦声在静谧中格外清晰。
“王爷为何要护着我?”陆清辞轻声问,声音透着一丝疲惫。
擦拭声停顿一瞬:“你我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萧玦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仅此而已?”陆清辞的声音透着一丝探究。
帐中寂静,只闻烛火噼啪。许久,他才低声道:“那日你说,金石为聘,山河作证。本王至今记得。”
陆清辞指尖拂过腰间金石,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王爷记得的,恐怕不只是这句话。”
外间传来他起身的动静:“什么意思?”
“华阳郡主离营前,见过顾长风。”陆清辞轻声道,声音透着一丝凝重,“王爷可知他们说了什么?”
脚步声停在屏风前,他的身影映在绢面上:“你怀疑本王?”
“清辞只相信证据。”她指尖轻轻划过屏风上他的剪影,“就像王爷一样。”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亲兵来报,说抓住一个往水缸投毒的细作,从他身上搜出金陵来的密信。
萧玦掀帐而出,陆清辞紧随其后。却在看清那细作面容时,双双愣住——竟是三日前已经被处死的那个年轻粮官。
“死人复活?”萧玦冷笑,声音透着一丝嘲讽,“看来这北疆大营,是该好好清洗了。”
陆清辞却注意到细作颈间一道疤痕,与那日中毒而死的死士如出一辙:“王爷,这是摄政王府的死士。”
萧玦眸光一凛,突然挥剑斩向细作右臂。鲜血喷涌中,露出一个桃花烙印。
“果然是华阳的人。”他收剑入鞘,看向陆清辞的目光复杂,“你早就猜到?”
她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细作凄厉的笑容,听他高喊:“郡主有令,必取陆清辞性命!”
箭矢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细作咽喉。顾长风持弓而立,面色平静:“末将护主来迟,请王爷降罪。”
萧玦盯着他看了许久,缓缓道:“长风,你跟了本王多少年?”
“整整十年。”
“很好。”萧玦转身回帐,“明日开始,你负责看守粮仓。”
顾长风脸色微变,却仍躬身领命。
回到帐中,陆清辞轻声道:“王爷这是打草惊蛇。”
“蛇早就惊了。”萧玦取下墙上佩剑,“不如看看,它下一步要咬谁。”
烛火将熄时,他突然在屏风后问:“若有一日本王与摄政王兵戎相见,你当如何?”
陆清辞望着帐顶,轻声回答:“我嫁的,是镇北王萧玦。”
黑暗中,她听见他极轻的笑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