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船离港三日，金陵城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波涛暗伏。陆清辞坐在水榭中抚琴，指尖流淌出激越的《广陵散》，琴音中似有刀剑相撞，银枪破风，锋芒毕露。谢明远静立廊下，修长身影如玉树临风，眉目清朗间隐含沉凝。
“小姐，查清了。”他声音压得极低，“赵副将的死，确实与华阳郡主有关。她在军中经营多年，爪牙遍布各营，根深叶茂。”
陆清辞指尖轻抚琴弦，余音袅袅，似是暗含杀机：“萧玦知道吗？”
“萧将军回京后便闭门不出，”谢明远顿了顿，眉间微蹙，“据说与摄政王在御前争执不下，剑拔弩张。”他犹豫片刻，又道：“还有一事……华阳郡主三日后要在别院设宴，给小姐也递了帖子。”
琴音戛然而止，清冷的音符似凝在半空。陆清辞抬眸，波光流转间透着清冷与锐利：“她这是要试探我。”语气淡然，却似已将局势全然洞察。
谢明远蹙眉，眉间拧成川字：“只怕是鸿门宴，凶险万分。”
陆清辞唇角微扬，似是漫不经心地一笑：“鸿门宴才好，正好看看，这位郡主究竟有多大能耐。”她起身，素白衣袂飘飘若仙，缓步走向廊外。
三日后，华阳郡主别院。
灯火辉煌，将夜色切割得支离破碎；丝竹盈耳，似乎连时光都变得轻浮起来。华阳郡主端坐上首，一袭绛红宫装如火焰燃烧，珠翠环绕间，艳光四射。她见陆清辞进来，忙含笑招手，语气温柔似水：“陆妹妹可算来了，姐姐就等你了。”
陆清辞微微福身，姿态端方又疏离：“郡主盛情，清辞何其有幸。”她在末席坐下，眉目低敛，周遭目光或惊或妒或探究，皆被她似无意又似有意地一一拂过。
酒过三巡，众人的谈笑渐次落定，华阳郡主轻轻搁下酒盏，忽然开口：“听闻陆妹妹前几日为边关将士筹粮，真是令人敬佩。只是……”她话锋一转，笑容愈发灿烂，却让人不寒而栗，“我听说那批粮食里，混进了不少霉米？”
一语落，满座寂静如深潭死水。杯盏中的酒液似凝固，交谈声戛然而止，只余呼吸声微微起伏。陆清辞微微抬眸，目光清冷似霜，直视华阳郡主：“郡主消息灵通。不过霉米一事，萧将军早已查明是有人栽赃陷害。郡主若是不信，大可去问萧将军。”她声音不疾不徐，却似一柄利刃，寒芒直指华阳郡主。
华阳郡主笑容微僵，只刹那，又柔若无骨地展颜：“妹妹误会了。姐姐只是担心有人借机中伤陆家。”她轻击掌，唤来侍女，纤纤玉指轻点，“取我新得的西湖龙井来，给陆妹妹尝尝。”
侍女捧茶而上，步履轻盈却暗藏杀机。腕间微微一抖，滚烫的茶水如蛇信吐信，眼看就要泼在陆清辞手上。
电光石火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茶盏，力道恰到好处，既护住了陆清辞，又不显得突兀。一个低沉的声音徐徐传来，似从幽深宫阙中飘来：“郡主府的茶，还是这么烫手。”
萧玦不知何时已踏入席间，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容冷峻，眉眼间似笼着层寒霜。他随手将茶盏搁在案上，目光扫过华阳郡主，眸底暗潮涌动：“本王路过，听闻郡主设宴，特来讨杯酒喝。”
满座皆惊，酒盏碰撞声错乱响起。华阳郡主强挤出笑容：“王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声音却已失了往昔的从容。
萧玦却径直在陆清辞身旁坐下，玄色衣袂与她素白裙裾并肩，一冷一暖，形成鲜明对比：“诸位继续，不必拘礼。”他声音淡漠，却似在众人面前宣示主权。
宴席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华阳郡主频频举杯，笑容僵硬，眼神却越来越冷，似要将萧玦与陆清辞灼烧成灰。
席散时，月已中天，清辉如水，将园中假山花木都镀上层银霜。萧玦与陆清辞并肩走在小径上，碎石小道在月光下蜿蜒如蛇。
“今日多谢王爷解围。”陆清辞轻声道，声音似被月光浸润，清冷又柔和。
萧玦脚步微顿，嗓音低沉：“你早知道她会为难你？”
“意料之中。”陆清辞抬头望月，月光洒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清丽的轮廓，“只是没想到王爷会来。”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又似有若有若无的期待。
月光如银纱，静静披在两人身上。萧玦忽然道：“那日你说，要本王许你一个承诺。”
陆清辞心跳微乱，面容却依旧平静：“王爷想好了？”
“本王承诺，在你需要之时，护你周全。”他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眸似藏着无尽星河，“但这个承诺，只到你我婚约解除之日为止。”
陆清辞微微一怔，似被月光刺了眼：“婚约？”
“今日本王已向陛下请旨，取消与华阳郡主的婚约。”他语气平静，宛如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三日后，陆家会接到赐婚圣旨。”
她停下脚步，月色在她身后拉出修长的影子：“王爷这是何意？”
“你要的，不就是这个？”萧玦目光深邃，似要将她看透，“陆家需要庇护，而本王……需要一位真正的盟友。”
远处假山后，一道身影悄然隐入黑暗，衣袂摩擦声轻得几乎不可闻。
华阳郡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浅浅血痕。她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好个陆清辞……好个萧玦……”
转身对暗处低语：“去告诉父亲，计划可以开始了。”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金陵城的飞檐翘角上。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暗夜中悄然酝酿，只待时机成熟便席卷一切。
而此时的陆清辞站在月下，轻轻摩挲着袖中的金石，冰凉的质感透过掌心传来。“金石为聘，山河作证”八个字在脑海中闪过，她唇角微扬。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次日清晨，陆府书房。
陆文渊看着手中赐婚圣旨，久久不语。清辞，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儿，竟要与萧玦这个寒门武将结为连理。他的沉默里，藏着惊喜、疑虑，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陆清辞轻轻放下茶盏，眉目清冷：“父亲，此乃天赐良机。萧玦手握兵权，又得陛下看重，与他联姻，陆家可保数年平安。”
陆文渊抬眸，眼中藏着复杂情绪：“辞儿，你当真愿意？”
她微微一笑，笑容里藏着几分疏离：“父亲，这世上从无真正的愿意，只有不得不为。”她转身欲走，又似想起了什么，“父亲，萧玦答应过我，在我需要时护我周全。这桩婚事，或许真能护住陆家，也能护住边关将士。”
陆文渊望着女儿的背影，似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风雨中也不肯妥协的小姑娘。他轻叹一声：“但愿如此。”
与此同时，华阳郡主府邸深处。
华阳郡主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着一张密密麻麻的地图。她的声音透着决绝：“通知各路人马，按计划行事。陆清辞、萧玦，还有那个老东西，一个都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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