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有一种高贵的血统通常被人们叫做“四季氏”,而四季氏当然也分做“春季氏”“夏季氏”“秋季氏”“冬季氏”,四季氏看起来非常和谐相亲相爱,可真的是这样吗?
“辞沨!”只见一位外表上腼腆的少年正扭捏着,手还拿着一封烫金请柬“今天有夏季氏举办的赏月宴,你可以来吗?”
说这话的是一位名叫做“夏清时”的少年,他双手把那份请柬递出去,他想请眼前这位“神”看夏夜中最美的月亮。
“清时亲邀,辞沨荣幸之至。届时必携舍妹,准时赴宴,共赏夏夜清辉。”秋辞沨话音落下的瞬间,夏清时几乎听见了自己心跳骤停的声音。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的脸颊顷刻间烧得通红,像被晚霞的余烬烫了一下。
他猛地垂下眼睫,手足无措得像个被当场擒获的贼,窃取的,是对方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应答。
……夏清时带着那抹久久未散的红晕,和满心的雀跃回到了。
夏季氏。他亲自监工,将宴会厅布置得流光溢彩,连月光都要逊色三分。
而秋辞沨,则在启程前,换上了那件绣有金色秋叶的礼服。他记得清时说,最爱看他穿这件。
他们都不知道,那件华服,即将浸透整个秋季氏最后的血。
赏月宴当晚,丝竹悦耳,灯火如昼……
当秋辞沨牵着妹妹秋柟可的手,踏着月色返回秋季氏边境时,最先闯入视线的不是熟悉的宫殿轮廓,而是将半边天穹染成诡谲橘红色的冲天火光。
空气里弥漫着焦糊的血腥气,取代了记忆中的桂花甜香。
“哥……?”秋柟可的小手猛地攥紧了他,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秋辞沨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灰烬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几乎是本能地,一把将妹妹拽进宫墙拐角处一堆倒塌的假山石阴影里。假山的孔隙外,是地狱般的景象:飞檐在火焰中坍塌,他熟悉的侍卫和宫人的尸体,像被丢弃的破布娃娃,散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唔……”秋柟可刚要尖叫,秋辞沨冰凉的手已经死死捂住了她的嘴。他的手掌在剧烈地颤抖,连带着妹妹单薄的肩膀一起震动。他把她紧紧箍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可怕的视野,一双曾经盛满秋日晴空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映照的火光,以及火光也照不亮的惊骇与绝望。
窒息般的恐惧中,秋柟可的视线越过哥哥颤抖的手臂,看到了不远处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旁,躺着一只熟悉的、她昨天才因为嫉妒而故意摔碎的——属于秋辞沨的羊脂玉佩。
那一刻,时间仿佛扭曲了。
回忆的潮水裹挟着尖锐的碎片,狠狠撞进她的脑海: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宫宴结束后,她因为不满长辈们又一次只夸赞哥哥温润有礼,气得跑回寝殿,将秋辞沨刚送来的一套玲珑剔透的琉璃盏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柟可,”秋辞沨闻声赶来,没有责备,只是蹲下身,小心地避开碎片想去拉她的手,“不喜欢吗?下次哥哥给你寻别的。”
她猛地甩开他,带着哭腔喊:“谁要你的东西!我讨厌你!凭什么所有人都只喜欢你!”
秋辞沨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光黯淡下去,却依旧温和地笑了笑:“是哥哥不好。”
……
回忆戛然而止。
现实的血腥味粗暴地将她拉回。就在这时,一阵沉稳得令人心寒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的摩擦声,由远及近。
透过石缝,他们看见了此生无法磨灭的一幕:
他们的父亲,秋季氏宗主秋光耀,和母亲秋余欢,被反剪双手,强按着跪在昔日象征着丰收与安宁的广场中央。他们衣衫褴褛,血迹斑斑,但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夏季氏宗主夏简温,手持一柄仍在滴血的长刀,脸上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闲适的微笑,仿佛不是在行刑,而是在欣赏一场烟火。
而在他身侧,一个身影正一下、一下,用尽全身力气般,将额头狠狠砸向冰冷的地面。那是夏清时。他的额头早已皮开肉绽,鲜血糊满了他的眉眼,蜿蜒而下,与他苍白的脸颊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他像是在叩拜,又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绝望的自我毁灭。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看口型,反复只有两个字:“父王……求您……”
夏简温仿佛没有看见儿子一般,他甚至颇为优雅地调整了一下握刀的姿势,对着秋光耀微微一笑,说了句什么。距离太远,秋辞沨听不清,但他看见父亲眼中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然后,刀光划破被火光映红的夜色。
没有慷慨激昂的遗言,没有挣扎,只有两声沉闷的、利刃切断骨肉的钝响。
两颗头颅滚落在地,曾经充满智慧与温柔的眼睛,空洞地望着他们子女躲藏的方向。
秋柟可的瞳孔骤然缩紧,喉咙里发出被死死捂住后扭曲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秋辞沨捂着她嘴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彻底失去血色,一片死白。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僵在原地,连颤抖都停止了。世界在他耳边彻底寂静,只剩下眼前那片无边无际的、吞噬了一切的血红。
火光跃动,映照在两兄妹惨白的脸上。
一场赏月宴的尽头,是他们世界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