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畔的混乱最终平息下来。昏迷的小筝和陶桃被安全送回了学校医务室。
校医检查后表示她们只是受到了过度惊吓和轻微的心理冲击,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但关于昏迷的具体原因,校医也感到困惑。
“……”
小爱守在好友的病床前,看着她们苍白的睡颜,内心充满了愧疚与无力。
春分在她眼前被夺走,朋友因她而受伤,而那个神秘的敌人来去自如,自己却连反抗的力量都显得如此微弱——
“别太自责了。”
埃里克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不知何时去买了热饮,递给她一杯。
……
小爱接过温热的杯子,低声说了句谢谢,指尖却依然冰凉。她抬起头,褐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埃里克。”她轻声问,声音有些干涩。
“那个时候……你好像并不意外那个人的出现?”
这是盘旋在她心头最大的疑问。当那个神秘的敌人出现时,埃里克的表现太过镇定,甚至有种心照不宣的对抗感——
他们之间那短暂的眼神交锋,不像是初次见面的敌人,更像是彼此知根知底的某种对峙。
“……”
埃里克拿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玫红色的眼眸迎上小爱的目光,里面依旧盛满了令人安心的温柔,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
“我确实有所预感。”
他坦诚地回答,语气自然。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针对你的事情,我猜测对方不会轻易罢休。镜湖的线索相对明确,他们很可能也会盯上这里。”
“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方式直接抢夺,还牵连了小筝和陶桃。”
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恼和歉意。
……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埃里克一直很聪明,能推测出敌人的动向并不奇怪。他当时的镇定,也可以理解为性格使然。
但是,小爱心中的那根刺,并没有被完全拔除。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在告诉她,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你认识她,对吗?”
小爱鼓起勇气,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埃里克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
医务室里安静得只剩下输液管滴答的声音。
埃里克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沉默,让小爱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我不认识她。”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但我大概知道她来自哪里,代表着怎样的势力。”他看向小爱,眼神复杂。
“我之所以没有轻举妄动,是因为我清楚,在那个状态下正面冲突,我们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可能激怒她,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
他的话语真挚,眼神坦诚,解释得无懈可击。情感上,他一直以来无微不至的帮助和关怀也做不得假——
小爱看着他,心中的疑虑如同阳光下的薄冰,在埃里克温柔的注视下,似乎正在慢慢融化。
她愿意相信他,她需要相信他。在这个充满未知和敌意的世界里,埃里克是她为数不多的、可以依靠的光。
“我相信你,埃里克。”
她最终轻声说道,反手握住了他温暖的手。至少此刻,她选择相信。
然而,在小爱低下头,掩饰眼中残留的一丝不安时,她没有看到,埃里克注视着她的目光中,那抹深藏的、混合着愧疚与决绝的复杂情绪——
——————————
夜晚的宿舍格外安静。
云笑给埃里克发了微信,兴奋地表示发现了一家深夜还营业的甜甜圈店,嚷嚷着要去排队,让埃里克不用等他一起补作业了。
埃里克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回复了一个“好”字,后面甚至不忘附上一个表情包。
“……”
洗漱间里,水流哗哗作响。埃里克用冷水用力拍打着脸颊,试图驱散连日来的疲惫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蓝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那双瑰丽的玫红色眼眸,此刻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里面似乎盛满了温柔的关切。
这张脸,温柔,好看,足以让任何人放下戒心。
……
可就是这样一张脸,此刻在他自己看来,却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虚伪。
他对着镜子,扯出一个惯常的、温和的弧度。完美,无懈可击。但眼底深处,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就在这时。
一股无可抗拒、冰冷刺骨的力量凭空出现,如同无形的铁钳,狠狠扼住了他的咽喉。
“?!”
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肺部火烧火燎地疼痛。埃里克眼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他下意识地伸手抓向自己的脖子,却只触碰到一片虚无的空气——
镜中的影像变得模糊,那双玫红色的眼眸里充满了痛苦与挣扎。
……
就在他感觉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刹那,那股力量又如同出现时一样,骤然消失。
“咳咳……”
埃里克猛地弓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最终狼狈地跌坐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
还没等他缓过神,一个冰冷、古老、不带丝毫感情的意志,如同最尖锐的冰锥,直接刺入了他的脑海深处。
【曲解我的任务,一次次的对敌人心慈手软,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埃里克。】
是桫椤。
那声音并无怒意,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仿佛要将他的意识拖入无边的深渊。
【监视,阻碍,消耗,让她在绝望中缓慢沉沦,这才是你的使命。而你,做了什么?】
……
【你在保护她。】
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酷,
【你在延缓她崩溃的过程,你在对抗黑暗,对抗我的意志。】
“不……我没有……”
埃里克试图在意识中辩解,声音却微弱得连自己都无法说服。他确实一次次地在任务的边缘游走,将致命的陷阱包装成磨砺,将冷酷的监视掺杂入虚假的温情。
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却不知一切都在桫椤的注视之下。
【没有?】
桫椤的意志带着一丝嘲弄。
【那么,告诉我,为何春分被夺走时,你心中闪过一丝庆幸?庆幸她不必立刻面对下一个花信可能带来的危险?】
“?!”
埃里克猛地咬住下唇,无法反驳。那一刻,看到春分被菲尔强行带走,在愤怒和无力之下,他的确松了一口气。
【收起你那些无用的怜悯和不该有的心思。下一次,我要看到成果——真正的痛苦,真正的绝望,否则……】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带来的恐惧,远比任何具体的惩罚都更令人胆寒。
……
桫椤的意志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宿舍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埃里克粗重未平的喘息声。
他依旧跌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脖颈处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望向镜子。
镜中的少年,依旧有着温柔的眉眼,但那双玫红色的眼眸深处,所有的挣扎、犹豫、甚至那一丝微弱的自我,都已被强行碾碎、冰封。
“……”
他扶着洗手台,艰难地站起身,用冷水反复冲洗着脸,试图洗去那份屈辱和恐惧。水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像冰冷的泪水。
他知道,他再也没有犹豫的资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