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馄饨摊回到聚贤居听雪阁,一路无话。杜如晦殷勤地将他们送至客栈门口,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离去。妙暻风与夏莞夜回到房中,屏退左右,确认徐昧炚已在侍女照料下安然入睡,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与凝重交织的神色。
“是他。”夏莞夜低声道,语气肯定。那熟悉的暗号,那隐藏在憨厚表象下、一闪而逝的狡黠眼神,绝不会错。
“嗯。”妙暻风走到窗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楼下街道,“他伪装得很好,连断臂都掩饰得天衣无缝。选择在杜如晦常带我们去的地方摆摊,既避人耳目,又能自然地传递消息,是他的风格。”
“他看起来……还好。”夏莞夜回想起邵繁白忙碌的身影,虽略显疲惫,但精神似乎不错,心中稍安。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招摇洲站稳脚跟并摸到他们的行踪,邵繁白的能力一如既往地令人惊叹。
“接下来,就是等他主动联系我们了。”妙暻风沉吟道,“他既然已认出我们,必有下一步安排。”
果然,入夜后,万籁俱寂。听雪阁外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嗒”,似是小石子击中窗棂。妙暻风瞬间警醒,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窗外空无一人,只有夜风拂过。他目光下移,看到窗台边缘,用一小块湿泥巴粘着一枚薄如蝉翼的蜡丸。
他迅速取下蜡丸,关好窗。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只见上面用极细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三日后,酉时三刻,城隍庙残碑下。独往。切。”
字迹潦草却有力,正是邵繁白的手笔。信息简洁明了,时间、地点、要求清晰。
“三日后,城隍庙残碑。”妙暻风将纸条递给已起身走近的夏莞夜,“要求我独自前往。”
夏莞夜接过纸条,指尖拂过那熟悉的字迹,眉头微蹙:“城隍庙地处偏僻,香火早断,残碑更是荒凉。他选在那里,定是因其足够隐蔽。只是要求你独往……”她看向妙暻风,眼中带着担忧,“会不会有诈?”并非不信任邵繁白,而是招摇洲形势复杂,不得不防。
妙暻风眼神锐利:“是他亲笔,暗号也对。他如此谨慎,必有缘由。或许是他发现了什么,不便让更多人知晓。”他顿了顿,“无妨,我会小心应对。”
夏莞夜知他决定已下,便不再多言,只是道:“万事小心。我和炿儿在客栈等你消息。”
妙暻风点头,将纸条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这三日,我们如常行事,勿露破绽。”
接下来的三日,风平浪静。妙暻风与夏莞夜依旧以“世子夫妇”的身份,在杜如晦的陪同下,游览了招摇洲几处著名的园林景致,也“顺便”拜访了几家有名的书画古玩店,行为举止无可挑剔。杜如晦依旧热情周到,似乎全然未觉那日馄饨摊的短暂相遇有何异常。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始终涌动。妙暻风能感觉到,暗中窥视的目光并未减少。洲守府、剑魂阁、摹本族,乃至其他不明势力的眼线,依旧如影随形。这三日的“正常”活动,既是维持伪装,也是一种反向的观察和试探。
终于到了第三日傍晚。酉时初,妙暻风以“连日劳顿,需早些安歇”为由,谢绝了杜如晦晚间的邀约。杜如晦虽有些失望,但也未强求,客气几句便离开了。
酉时二刻,听雪阁内烛火熄灭,一片寂静,仿佛主人已然安寝。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从听雪阁后窗滑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聚贤居后院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之中。他身着夜行衣,身形如电,正是妙暻风。
他避开打更人和巡夜的青鳞卫,专挑僻静小巷穿行,朝着城西荒废的城隍庙方向疾驰而去。
月黑风高,城隍庙破败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断壁残垣间,荒草萋萋,唯有风声呜咽。
妙暻风如约而至,目光如炬,扫过那片著名的残碑区域。残碑半埋于土中,字迹漫漶,四周空无一人。
他并未立刻上前,而是隐在一棵枯树后,凝神感知着周围的动静。除了风声虫鸣,并无其他异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酉时三刻将至。
突然,残碑后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如同鸟鸣般的啁啾声,三短一长。
妙暻风眼神一凝,这是他与邵繁白约定的第二种暗号。
他不再犹豫,身形一闪,已如轻烟般掠至残碑之后。
阴影中,一个穿着与那日馄饨摊主截然不同、像是落魄书生打扮的人影悄然立在那里,脸上带着易容后的平凡面容,但那双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熟悉的光芒。
正是邵繁白。
他见到妙暻风,并未寒暄,直接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凝重:
“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我查到两件事,第一,剑魂阁和摹本族的人,已经怀疑你们并未跳崖身死,很可能已潜入洲城,正在加紧搜查。”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邵繁白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我可能……找到‘蚀’的源头了。就在这招摇洲城地下,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妙暻风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