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雪凝攥着母亲冰凉的手,耳边突然传来宫门外金铃的清脆声响——大长公主的鸾驾到了。廊下的灯笼被夜风卷得摇曳不定,光影忽明忽暗,映照着母亲鬓边散乱的珠钗。就在她晕过去之前,母亲紧紧攥着她的衣袖,反复呢喃着一句话:“你父亲不会从的。”
身后的弟妹们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小弟池慕洲才十二岁,往日总爱追着父亲舞剑的少年,此刻正死死咬着唇,攥紧的拳头把掌心掐出了深深的红痕,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二妹池慕沅悄悄挪到池雪凝身边,用温热的手轻轻拍着母亲的背,眼眶通红,却依旧低声安抚。
池慕沅娘,别慌,爹爹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是母亲口中的“不会从”又能改变什么?昨日朝会上,新帝拍案而起,冷声说道:“长公主为社稷操劳半生,寒王气度卓然,实乃良配。”满朝文武鸦雀无声,只有父亲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指节泛白,最终也没能拔出那柄随他征战十年的“碎玉”。
此刻,鸾驾停在府门前,侍女高声唱喏:“大长公主驾到!”池雪凝扶着刚醒来的母亲躲在屏风后,池慕沅立刻上前帮母亲拢了拢披风,池慕洲则悄悄往屏风缝隙挪了挪,想看清外面的动静。母亲的指甲深深掐进池雪凝的掌心,随即传来大长公主带着笑意的声音,像淬了蜜的冰。
大长公主.萧嘉颐景王不必多礼,本宫今日来,是送合卺酒杯的图样——你看这对赤金镶红宝石的,配你我大婚,可还衬?
屏风外沉默了一瞬,接着是景王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一字一顿。
景王大长公主,臣已有妻室,儿女绕膝,断无再娶之理。
大长公主.萧嘉颐妻室?
大长公主轻笑一声,脚步声缓缓逼近屏风,池雪凝甚至能看见她裙裾上金线绣成的凤凰图案。
大长公主.萧嘉颐景王妃身子弱,怕是担不起王府主母之位。至于你那三个儿女……本宫自会待他们如己出。
母亲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池慕沅忙用帕子替母亲拭去额头的冷汗,又伸手按住池雪凝的胳膊,眼神冷得发厉——她是怕池雪凝冲动地冲出去争辩。正厅里的钟摆“滴答”作响,突然听见父亲猛地掀翻桌案的声音,瓷器碎裂声刺耳至极。
景王臣宁死,也不会负妻弃子!
大长公主.萧嘉颐宁死?
大长公主的声音陡然转冷。
大长公主.萧嘉颐景王可知,你那镇守北境的三万亲兵,昨日已被调去西疆?新帝说,若你识趣,北境兵权仍归你;若不识趣……你那在书院读书的儿子,明日怕是就不能去上课了。
池慕洲的身子猛地一颤,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屏风后的母亲彻底软了下去,池雪凝死死咬着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满室昏暗中,只听见父亲沉重的叹息声,像一块巨石砸在池雪凝的心上。池慕沅悄悄抬手擦了擦眼角,池雪凝明白,这场仗,她们家输定了——输给有权有势的长公主,输给袒护她的新帝,输给这长安城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