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玖发现，收了徒之后的生活并没有比以前多了多少，只不过是要在饭桌上多放置一个人的碗筷，要时时刻刻顾虑一下小弟子脆弱的身体以及少了……许多麻烦事。

思晏阁从来不是能让弟子随意撒欢玩的地方，大致只分为三个厅室，一个是入睡的地方，剩下两个专供他瞎倒腾，然后还有一块菜田。

听说这是整个思晏宗灵力最充沛的地方，不过近几年无战事，所以这块地也就被用来种了西红柿。小徒弟也很乖，每日除了例行向他请安之外，师徒碰面的机会也并不多。

这反倒是让常玖松了口气，他并不是一个会照顾小孩的人，在整个思晏宗中，他没收徒之前，他是最小的，他收徒之后，在这一辈儿的仙尊中他还是最小的。

所有人对他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他半妖的身份以及对他能力的畏惧。

所以常玖，从来都是孤独的。

他独来独往，似乎并不受影响，不过偶尔看到弟子三两一伙的打闹时，也会露出些许羡艳的神色，毕竟他才十七岁，还是一个原本应该向往热闹的孩子。

话虽如此，若是说谁确准知道他到底那半妖血脉是什么妖，倒也没有几个人能说出所以然来，常玖不常下山一半是因为他不想下山，另一半是因为他不能下山。

一切的根源大概是要源自，他15岁那年的仙魔之战。

那是他的成名战，但在那之前，常玖并不受重视，或者说在那之前，他在宗门之中根本没什么存在感。即使他是宗主的第三子，即使他对比于他的两个哥哥，并没有说逊色多少。

仙魔大战，仙界人丁凋零许久，迫不得已，所有15岁以上的弟子都要上战场。

常玖不在那之列，他由于半妖身份，从迎战弟子名册上早已被拨除。

但在仙魔大战的第七日，仙界节节败退，已经被逼到了思晏阁的前山时，早已守候在仙门前的少年，看着汹涌而来的魔界众人懒懒的抬了抬眼睛，抬手，漫不经心的向前伸出。

“天雷。"

天色一变，似乎在瞬息之间，惊雷直直劈向魔界众人，在仙宗山门口划下一道鲜明的分界线。少年半侧着身子，耳垂上挂着很漂亮的红穗子，随着风微微的向后飘起，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前方挣扎后退的魔军，抬手将最后一名仙门弟子推进宗内，重新开口。

“雷劫——”

那一战，原本是魔族单方面的碾压仙族，常玖两道天雷劈下去，魔界伤亡过半。他甚至没有拔出自己的配刀，就轻松地扭转了局势。也就此获得了思晏仙尊的圣名，被列入四圣之中。没有几个人真实的看见他抬手召出天雷的样子，但几乎所有人都看到天空中翻涌的乌云以及一道道在仙门前设下了防卫锁的天雷。

四圣之中，其他三圣或许是现今看过他召唤天雷的为数不多的人。

可以随意抬手召唤天雷的术法，在整个仙门也并不多见，或者说这原本不是仙门的术法，上一个能够随意召唤天雷与雷劫的，是狐族最后的血脉。

当时，三大仙门打算合力将妖族屠戮殆尽，而妖族中，最难以拔除的便是狐族这一道血脉，他们善于迷惑人心又易于伪装，大多都具有惊世骇俗的美艳模样。不少仙门弟子，由于心智不坚，被骗得为他们打掩护，就这样一路躲躲藏藏，苟延残喘了十几年，终于还是被屠戮殆尽，而上一个能够召唤天雷的，是一只十尾天狐。

遥遥几百年过去，剩下的妖与人相处的还算和平，换一句通俗的话来说是现在居于仙界，几乎没有纯种的妖了，就连纯粹的半仙半妖的身体也很少见。

宛安仙尊花九阑(宛安宗少主)，温岁仙尊花泊烟(宛安宗宗主)，凝寒仙尊白亦(凝寒宗宗主)，都是彻彻底底的仙宗血脉。其中温岁仙尊与凝寒仙尊更是一宗之主，常玖在其中，只显的分外突兀。

"师尊，该用膳了。”新收的小弟子从门外探进头来，常玖把书案上被他涂抹的乱七八糟的画纸收起来，沉默的走到饭桌前，看着弟子殷勤的为他布置碗筷。

嗯，饭桌上还是与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菜式，只是多了一双碗筷而已。

常玖拿起筷子尝了尝，西红柿炒鸡蛋，看着是与一般时候别无二致，只不过…有点咸。是很咸，像是把整个盐罐倒在了锅里。

“………"常玖索性搁下碗筷，认真的看向司洛:“这菜是你做的？” 司洛眨巴着浅金色的眸子，点点头。

这承认的猝不及防，常玖甚至想好了关好厨房以后都不让司洛跑去再祸害，就听见他的小弟子眨巴着眼睛看向他，问:“好吃吗？ ”

常玖刚刚喝了一勺羹汤，此刻被他一句话激得险些呛住，他身体素来不好，几乎一直是靠那些名贵滋补药而勉强吊着命，10岁以后他的身体才好转不少，但仍然比平常人更容易患病。

从有记忆开始，入目的是琳琅满目的各路药材，入口的除了感觉不出味道的平淡饭食就是苦口的汤药。他爹没什么经验，也不似母亲那般柔和，总是忘了吃完汤药后塞给他一块蜜饯，而事实上，10岁之后他父亲来他寝宫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

或许是因为母亲的事。

“嗯……”常玖点点头，头一次略微柔和的点评，“下次少放一点盐，…你尝尝。”他伸筷给思洛夹了一块。司洛有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但还是将常玖夹给他的一小块鸡蛋放在了嘴里。

“啊.好咸啊。”司洛吐了吐舌头，还是将那块鸡咽了下去，一张小脸咸到皱起。

“……”常玖坐在对面，阳光透过窗缝闪进来，正照在他耳边的红色耳坠上，那玉珠闪着光，衬着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色光边的穗子，映着常玖难得的笑。

司洛不知不觉看呆了，他眨眨眼，只觉的师尊笑起来果然更加俊俏。那日光将发丝都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明明白白的冲他昭告着，他在太阳下。

而且师尊耳边的坠子，还怪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