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与晨曦

那一夜，像一场席卷一切的风暴，将长久以来堆积的谎言、误解、怨恨与故作坚强的外壳，都冲刷得七零八落。顾思维持的冰冷堡垒，在温萌那句迟来的告白和他自己崩溃的忏悔中，轰然倒塌，只剩下断壁残垣。

他没有回卧室，温萌也没有。两人就那样在昏暗的客厅里，一个蜷缩在沙发角落，一个靠坐在对面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底座，在无声的泪水和沉重的呼吸中，迎来了窗外的第一缕晨光。

阳光刺破云层，透过落地窗，毫不留情地照亮了客厅的狼藉——空了的酒杯，散落在地上的文件（不知是顾思何时碰落的），以及两人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无法掩饰的疲惫。

顾思率先动了一下。他僵硬地站起身，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而踉跄了一步。他没有看温萌，径直走向浴室，关上了门。

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温萌也慢慢坐直身体，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酸痛。她看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眼神有些空洞。昨晚发生的一切，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却又沉重地压在心头。

顾思从浴室出来时，换了身衣服，头发湿漉漉的，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只是眼底的红血丝和无法掩饰的憔悴，暴露了他一夜的煎熬。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同样憔悴的脸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哑声道：“去洗个澡，休息一下。”

语气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疲惫的、带着一丝笨拙关怀的建议。

温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起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这一天，别墅里异常安静。两人各自待在房间里，没有交流，甚至没有碰面。佣人敏锐地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做事都格外轻手轻脚。

傍晚，温萌走出房间，想到厨房倒杯水。却在楼梯口，遇到了同样从书房出来的顾思。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几天前那种刻意的回避和尴尬，被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痛楚、无措和某种微妙联结的东西取代。

最终还是顾思先开了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我让厨房煮了粥，你……吃点。”

“好。”温萌轻声应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在餐厅坐下。桌上果然摆着清淡的米粥和小菜。沉默地吃完这顿食不知味的晚餐。

放下碗筷，顾思没有立刻离开。他看着温萌，眼神复杂，像是在审视一片经历浩劫后、需要重新规划的土地。

“温萌，”他开口，声音低沉，“我们……”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终说道：“……重新开始。”

不是疑问，不是请求，更像是一个决定，一个宣告。带着他固有的强势，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不确定，仿佛在等待她的审判。

温萌抬起眼，看向他。他眼底有紧张，有期待，有尚未散尽的痛楚，还有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重新开始？

谈何容易。

那些伤痕还在，那些错过的岁月也无法追回。

但……

她看到了他堡垒坍塌后的废墟，也看到了废墟之下，那颗终于不再被冰封的、笨拙而滚烫的心。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顾思几乎以为她会拒绝，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终于，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好。”她只回了一个字。

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顾思眼底的阴霾。他几乎是贪婪地看着她，仿佛要将这一刻牢牢刻印在脑海里。

没有热烈的拥抱，没有激动的誓言。只有一个简单的“好”字，和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痛楚与希望的眼神交汇。

这或许就是他们的“重新开始”。不是在鲜花和祝福中，而是在一片饱经摧残的废墟上，两个伤痕累累的人，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放下过去，笨拙地，向着对方，也向着未知的未来，迈出的第一步。

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信任需要时间重建，伤痕也需要岁月抚平。

但至少，他们不再背对着彼此，在各自的牢笼里痛苦挣扎。

晨曦终将驱散长夜，而废墟之上，或许，也能开出新的花。

温萌看着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轻轻抚上了腕间的那只白金小鸟。

这一次，鸟儿或许不用再奋力挣脱牢笼，而是可以尝试着，与那个曾经筑起高墙的人，一起学习如何……共同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