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之后,别墅陷入一种更诡异的平静。温萌依旧沉默,但不再是最初那种空洞的顺从,她的沉默里多了一层坚冰,将顾思所有或强硬或试探的举动都无声地反弹回去。
顾思变得异常烦躁。公司事务频频出错,对下属也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他无法忍受温萌看他时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仿佛他所有的情绪波动在她眼里都只是一场可笑的闹剧。他开始更晚回家,用工作和酒精麻痹自己,但即使醉意醺然,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还是她无声落泪的样子,和那句轻飘飘的质问。
周末,顾思母亲忌日。
他独自去了墓园,回来时已是傍晚,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落寞和酒气。别墅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户,勾勒出温萌坐在沙发上的模糊轮廓。
她似乎在等他。
顾思脚步顿了顿,酒精让他的大脑有些迟钝,心底却莫名升起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他走到她面前,阴影将她笼罩。
“今天……是我妈忌日。”他声音沙哑,带着醉后的低沉,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寻求某种理解。
温萌抬起头,月光照在她脸上,一片清冷。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种沉默彻底激怒了被酒精浸泡的神经。他猛地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沙发靠背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说话!温萌!你他妈到底要我怎么样?!”他低吼着,眼底布满红丝,像一头穷途末路的困兽,“我把你找回来,把你留在身边!我还做得不够吗?!你到底在不满什么?!”
温萌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但她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唇瓣微微动了一下:
“顾思,你醉了。”
“我没醉!”他几乎是咆哮着打断她,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蹙眉,“我很清醒!我知道我要什么!我要你!从以前到现在,我他妈想要的只有你!”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直白地、剥开所有伪装和借口,喊出这句话。不是因为“濯影”的遗憾,不是因为“小妈”的禁忌,仅仅是因为她是温萌。
温萌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顾思看着她依旧平静的脸,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将他淹没。酒精放大了他所有的情绪,挫败、愤怒、还有那被他死死压抑的爱意和害怕失去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最后的理智。
他猛地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像是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和哽咽,语无伦次:
“别那样看我……温萌,求你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除了把你关起来,我还能怎么办?”
“我怕……我怕你一转身,就又不见了……像当年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你了……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像个迷路的孩子,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浸湿了她的衣襟。
温萌僵硬的身体,在他滚烫的眼泪和破碎的告白中,一点点软化下来。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感受到那几乎要将她勒碎的力度里,蕴含着的,是多么深的不安和绝望。
她一直等待的,不就是这一刻吗?等待他卸下所有冰冷坚硬的外壳,露出里面那个同样会害怕、会无助的真实灵魂。
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应他的拥抱。只是任由他抱着,听着他压抑的呜咽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过了许久,顾思的力道渐渐松懈,酒精和情绪的巨大消耗让他意识模糊,最终靠在她的肩头,沉沉睡去。
温萌费力地支撑着他的重量,慢慢将他放倒在沙发上。月光下,他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眉头紧锁,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她伸出手,指尖悬在他眉心上方,最终,却只是轻轻拂开他额前被汗水濡湿的黑发。
她看着他沉睡的容颜,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有什么东西,正悄然融化。
她拉过旁边的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顾思,”她对着沉睡的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如果你想要的真的是我,那就证明给我看。用你的心,而不是你的囚笼。”
这一次,她的嘴角没有算计的笑意,只有一丝复杂难辨的、近乎怜悯的温柔。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两人之间。一个在无意识的睡梦中袒露了最深的脆弱,一个在清醒的寂静里,看到了或许可以期待的……微光。
堡垒,似乎从内部,开始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