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紧不慢地又滑过一个月。秋意渐浓，香樟树的叶子边缘染上了些许焦黄。这一个月里，宋弦依旧固执地每天放学出现在（2）班后门，像完成一个不变的仪式。而谢桉，十次里有八次，都是和傅衍一起勾肩搭背地走出来。
他们的话题宋弦越来越插不进去，那些关于篮球赛的战术配合，关于班里只有他们懂的内部笑话，关于某个网络游戏的新副本，都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宋弦和谢桉之间。宋弦通常只是沉默地跟在半步之后，看着谢桉侧过头和傅衍说话时亮晶晶的眼睛，感觉胸口那块地方闷得发疼。
这天放学铃响后，宋弦照旧放下笔，收拾好书包，走向隔壁班。教室里已经走了大半学生，但谢桉的座位还围着几个人，傅衍就坐在谢桉的课桌上，一条长腿随意地支着地，几人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周末的班级活动。
宋弦停在门口，没有进去。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谢桉身上。谢桉正仰头看着傅衍说话，嘴角带着笑，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笔，那是一种宋弦熟悉的、谢桉在放松和投入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傅衍率先注意到了门外的宋弦，他停下话头，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谢桉，朝门口努了努嘴。谢桉回过头，看到宋弦，脸上的笑容顿了顿，随即扬起一个弧度，却莫名显得有些勉强。
“宋弦，你等一下哈，我们马上就好！”谢桉朝他喊道。
傅衍跳下课桌，对另外几个同学说：“行了，具体细节明天再定，散了散了。”
同学们嘻嘻哈哈地散去，傅衍也拎起书包，经过宋弦身边时，脚步微顿，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宋弦莫名感到一种被看穿的不适。
“我先去球场占位，你快点。”傅衍对谢桉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谢桉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把桌上的卷子一张张捋平，塞进文件夹，又把笔袋的拉链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往常利索的动作今天显得格外拖沓。
宋弦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没有催促。夕阳的余晖将教室切割成明暗两半，谢桉站在光亮里，而宋弦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阴影之中。
终于，谢桉拉上了书包拉链，走了过来。
“走吧。”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穿过开始变得安静的校园。往常总是谢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今天他却异常沉默，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下下踩过地面的落叶。
一种不安的预感在宋弦心中逐渐扩大，像墨滴入清水，迅速弥漫开来。
走到校门口，眼看就要拐上去往小区的那条熟悉的路，谢桉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面对宋弦，手指紧张地抠着书包带子，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视宋弦的眼睛。
“宋弦……”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嗯？”宋弦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那个……以后放学，”谢桉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你就不用特地等我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周围嘈杂的车流声、学生的嬉笑声似乎瞬间远去。宋弦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的声音，随即是更加沉重而缓慢的搏动。他看着谢桉，看着对方微微泛红的耳根和躲闪的眼神，那个盘旋在他心头一个多月的名字，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是因为傅衍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他自己都陌生的紧绷感。
谢桉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那些话语都湮灭在了他的沉默里。他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是那样站着，用沉默构筑起一道疏离的墙。
这沉默比任何肯定的回答都更具杀伤力。它像一把钝刀子，缓慢而深刻地割扯着宋弦的心脏。他明白了，那个叫傅衍的人，不仅仅是他和谢桉之间的一个“外人”，他正在以一种宋弦无法阻止也无法介入的方式，改变着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
宋弦没有再追问。他只是深深地看着谢桉，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脑海里。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过身，独自一人走进了渐渐深沉的暮色里。身后的谢桉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望着宋弦挺直却难掩孤寂的背影，慢慢握紧了拳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