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挠声从通风口的铁栅栏后炸开,像无数把钝锯子在拉扯金属。林晚星被沈砚死死按在怀里,鼻尖埋在他风衣的布料里,消毒水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鼻腔,竟奇异地让她冷静了几分。
陆沉舟举着枪冲进地下室,靴底碾过散落的猫薄荷叶片,绿色碎末沾在锃亮的皮面上。他没看沈砚,枪口死死盯着通风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是‘蚀骨虫’,它们闻着钥匙的味来的。”
“你倒是比我清楚。”沈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点冷嘲,“看来前72次,你没少帮她收尸。”
陆沉舟的肩膀猛地绷紧,没回头,只是哑着嗓子道:“闭嘴。”
通风口的铁栅栏突然“哐当”一声变形,无数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虫子涌了出来,身体半透明,能看见里面蠕动的暗红色内脏。它们落地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潮水般朝地上那半片金属涌去——沈砚项链上的那半片“钥匙”,正躺在离林晚星脚边不远的地方,泛着微弱的红光。
“它们只对钥匙感兴趣。”陆沉舟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但被它们爬过的地方,骨头会被啃成粉末。”
林晚星的后背瞬间起了层冷汗。她看见离得最近的一只蚀骨虫已经爬到金属片旁,半透明的身体突然膨胀起来,口器里伸出细如发丝的触须,开始舔舐金属表面的锈迹。
“把那半片给我!”陆沉舟突然冲沈砚喊,“我有办法暂时压制它们!”
沈砚没动,只是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林晚星。地下室的光线很暗,只有通风口透进的微光,他纯黑的瞳孔里映着虫群涌动的影子,像藏着片黑色的海。“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你?”
“就凭她现在离虫群不到三米!”陆沉舟的声音带着急怒,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铜制香炉,放在地上,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股奇异的檀香,虫群接触到烟味,果然放慢了速度,有些甚至开始往后退。
“是‘镇魂香’。”陆沉舟喘着气解释,“能暂时麻痹它们的神经,但撑不了多久。快把钥匙给我!”
沈砚沉默了几秒,突然松开林晚星,弯腰捡起地上的半片金属。他的指尖刚触到金属片,虫群突然躁动起来,发出尖锐的“嘶嘶”声,潮水般朝他涌去。
“小心!”林晚星下意识地喊道。
沈砚却像没看见似的,径直走向陆沉舟,把半片金属扔给他。陆沉舟伸手接住,迅速从口袋里掏出另半片——竟然和林晚星在相框暗格里找到的那半片一模一样!
他将两片金属对齐,严丝合缝。拼接完整的钥匙泛着暗红色的光,上面刻着的“星”字旁边,还有个模糊的“舟”字,像是被人用指甲反复刻过。
虫群看到完整的钥匙,躁动得更厉害了,镇魂香的青烟明显稀薄下去。陆沉舟将钥匙塞进铜香炉下面的暗格,虫群突然像失去了目标,在原地打转,有些甚至开始互相啃噬。
“暂时安全了。”陆沉舟松了口气,额角的血迹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军装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地下室里陷入诡异的安静,只有虫群互相啃噬的“沙沙”声。林晚星看着沈砚,又看看陆沉舟,突然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远比她想象的复杂——他们互相敌视,却又在关键时刻达成默契,甚至连对付蚀骨虫的办法都像是提前商量好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林晚星忍不住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银盒子。
陆沉舟刚想说话,沈砚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他是‘守门人’的后代,而我……是被守门人关了三百年的‘怪物’。”
陆沉舟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伤口。他猛地抬头,深褐色的眼睛里燃着怒火:“沈砚,你别胡说八道!”
“胡说?”沈砚笑了笑,走到地下室的铁皮柜前,猛地拉开柜门。柜子里没有杂物,只有一个嵌在墙里的金属笼子,笼子里铺着厚厚的稻草,角落里放着个破旧的猫窝,窝旁边散落着几片干枯的三花猫毛。
林晚星的呼吸猛地一滞——这个猫窝,和她在出租屋里睡的那个一模一样!
“民国二十九年那个雨天,你躲在墙后,看着流氓欺负她,却不敢出来。”沈砚的声音带着种冰冷的清晰,“因为你知道,一旦暴露身份,守门人就会强制你执行‘清除异数’的命令。而她,这只偷跑出来的猫妖,正是你们要清除的对象。”
陆沉舟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后来你偷偷养着她,给她喂鱼干,在她脖子上挂了那枚玉佩。”沈砚继续说道,目光落在林晚星的眉心,那里的玉佩印记还在隐隐发烫,“但守门人发现了,他们给你下了咒,让你每次接近她,就会忍不住想杀了她。就像刚才,你明明可以用镇魂香全灭蚀骨虫,却只点燃了半根,故意留着让她陷入危险。”
陆沉舟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控制不住咒术的反噬,对吗?”沈砚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就像现在,你看着她,是不是觉得手很痒,想把她抓起来,锁进这个笼子里?”
陆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震,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又看向那个金属笼子,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痛苦。他突然后退两步,撞到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不是的……我不会伤害她……”
林晚星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想起陆沉舟扔过来的猫薄荷,想起他额角的伤口,想起他在巷口喊的那句“别信他”——如果他真的想伤害她,又何必做这些?
“你在骗他,对不对?”林晚星突然转向沈砚,目光锐利,“那个咒术,是你下的吧?”
沈砚的动作顿了顿,纯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笑:“聪明。但我没骗他,守门人的咒术确实存在,只是我稍微加了点料,让他每次想对你好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些痛苦的记忆。”
“你疯了!”林晚星的声音发颤,“你明知道他……”
“我明知道他是守门人的狗。”沈砚的声音冷了下来,眼神里的温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恨意,“三百年前,就是他们沈家,把我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用蚀骨虫啃我的骨头,逼我说出穿梭时空的秘密!现在他想跟你谈感情?林晚星,你别忘了,你是只猫妖,他们人类,从来只把我们当成可以利用的工具!”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身上的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手腕上的曼陀罗纹身隐隐发光,黑色的鳞片从皮肤下浮现出来,覆盖住他的手背。
陆沉舟像是被他的话刺激到了,突然从墙上直起身,深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沈砚,你以为我还是三百年前那个任你摆布的小孩吗?”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用力扔向沈砚,“这是你当年藏起来的‘逆时符’,现在还给你!我不要什么守门人身份,我只要她活着!”
黄色的符纸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沈砚脚边。沈砚看到符纸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猛地抬头,看向陆沉舟,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在你当年逃跑时留下的地道里找到的。”陆沉舟的声音嘶哑,“我找了它三年,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打破时空壁垒,把你从过去的仇恨里拉出来。沈砚,三百年了,该放下了。”
沈砚死死盯着那张符纸,身体微微颤抖,黑色的鳞片时隐时现。他突然捂住头,发出痛苦的闷哼,像是在和什么东西挣扎。
地下室的虫群突然再次躁动起来,镇魂香的青烟彻底消失了。林晚星看到通风口的铁栅栏被完全冲破,更多的蚀骨虫涌了进来,这次它们的目标不再是钥匙,而是——沈砚!
“它们怕逆时符!”陆沉舟突然喊道,“沈砚,快用符纸!”
沈砚却像是没听见,依旧捂着头,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林晚星下意识地冲过去扶住他,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还有那些坚硬的黑色鳞片——原来他说自己不是人,是真的。
“沈砚!”林晚星用力摇了摇他。
沈砚猛地抬起头,纯黑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瞳孔里映着涌来的虫群,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疯狂:“放它们来!三百年都熬过来了,还怕这点虫子?”
“你疯了!”林晚星急得想去捡地上的符纸,却被沈砚死死抓住手腕。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已经变成了黑色的爪子)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别碰那东西。”沈砚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种蛊惑的意味,“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去没有他们的世界,只有我们两个,好不好?”
他的眼神很亮,像淬了毒的蜜糖,让她心头一颤。猫薄荷的清香不知何时又弥漫开来,这次是从沈砚的风衣口袋里传出来的,浓郁得让她头晕目眩。
“放开她!”陆沉舟突然冲过来,一拳打在沈砚脸上。
沈砚没躲,硬生生受了这一拳,嘴角溢出鲜血。但他抓着林晚星的手丝毫没松,反而更紧了。他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纯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戾气:“陆沉舟,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可以试试。”陆沉舟挡在林晚星面前,张开双臂,像只护崽的大型犬,军靴下的地面因为用力而微微震动,“今天有我在,谁也别想带她走。”
虫群已经涌到他们脚边,黑色的潮水漫过陆沉舟的军靴,开始往上爬。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只是死死盯着沈砚,深褐色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坚定。
林晚星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又看看抓着自己手腕、眼神复杂的沈砚,突然觉得口袋里的银盒子开始发烫。这次的热度和之前都不一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她低头,看见银盒子的表面浮现出一行新的字,用金色的液体写就,像流动的光:
【双生钥匙合璧,时空节点松动。检测到强烈情感波动,符合“心锚”激活条件。】
心锚?
林晚星还没反应过来,银盒子突然自己弹开,里面没有玉佩,只有一面小小的镜子。镜子里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站在燃烧的宫殿前;一个穿着军装,跪在冰冷的雪地里。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半片生锈的钥匙。
镜子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林晚星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开时,虫群已经消失了,地下室里空荡荡的,只有陆沉舟和沈砚还站在原地,都惊讶地看着她手里的镜子。
而镜子里的两个身影,正缓缓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