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溪水总裹着些碎金似的阳光,九临潼把蓬松的九条尾巴蜷在青石后,只露双泛着浅粉的耳朵尖,随着水面动静轻轻颤。他还没修出完全的人形,爪子尖沾着的青苔没擦干净,粉肉垫按在湿滑的石面上,将将扣住一块被水流冲得打转的鹅卵石。
溪面突然漾开圈不寻常的涟漪——不是小鱼群窜过的细碎波纹,是团银白影子斜斜沉在水藻间,鳞片泛着死气沉沉的灰。九临潼的尾巴“唰”地展开半扇,鼻尖凑到水面嗅了嗅,没闻见同类的妖气,倒有股清冷冷的水腥气,混着点快散了的灵力。
九临潼“肯定是快淹死了!”
他笃定地甩甩耳朵,叼住那团“鱼”的背鳍时才发现不对——这鱼比他的前爪还长,鳞片硬得硌牙,像是叼着块浸了水的玉。
他没多想,梗着脖子把鱼往山上拖,途经溪边的芦苇丛时,鱼尾巴扫过带露的草叶,溅了他一鼻子凉。九临潼嫌痒似的晃了晃头,爪子踩进泥里还打滑,嘴里却没松劲,只在心里嘀咕:这么大的鱼,哥哥见了肯定夸我厉害。
等撞开哥哥寝殿的竹门时,九临潼的毛都汗湿了几缕,把鱼往冒着热气的洗澡池里一丢,“扑通”一声溅起半池水花,溅在他粉白的脸颊上。他甩着尾巴蹲在池边,看着那鱼在水里翻了个身,银鳞终于重新映出点光,得意地用爪子拍了拍池沿:
九临潼“喂,你运气好,遇上我九临潼了!”
池底的“鱼”却猛地摆了摆尾,溅了他一尾巴水。九临潼“呀”地跳起来,才看见那鱼的眼睛睁开了——不是普通鱼的圆眼,是双泛着冰蓝的狭长眸子,透着股被打扰的不耐。
清冷的男声从水面传来,带着水纹的震颤,九临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水里散着的哪是快散的灵力,是被他搅得乱了的、醇厚得快凝成团的修为气息。
鱼“谁要你多管闲事?”
他张了张爪子,耳尖瞬间耷拉下来,尾巴也悄悄收了半截:
九临潼“我、我不是救你吗?”
鱼“救我?”
鱼“九尾狐一族,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
“鱼”在水里转了个圈,银鳞擦过池壁,发出清脆的响,九临潼的脸颊更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他明明好心,怎么倒被嫌弃了?爪子尖抠着池边的木纹,却没敢再说话,只看着那鱼慢悠悠沉到池底,尾巴轻轻搭在温热的池砖上,半点不领他的情。
竹门被风推得再开些,带着山涧凉气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九临潼猛地竖起耳朵,爪子往身后藏了藏——是哥哥九昭回来了。他刚想开口邀功,就见九昭的目光落在浴池里,原本温和的眉眼瞬间凝住,指尖捏了个简单的护身诀,声音都轻了几分:“阁下是……水灵脉的修士?”
池底的银鱼缓缓浮上来,冰蓝眸子扫过九昭,尾鳍轻划水面,竟在池边凝出一小团水镜。水镜里映出个白衣少年的模样,眉眼清冽,发梢还沾着水珠,正是“鱼”的人形。“九昭神君的大名,倒是听过。”少年声音没了水下的闷响,更显清冷,“只是没想到,神君的弟弟,这么‘热心’。”
最后两个字咬得稍重,九临潼的耳朵立刻耷拉成两片软毛。他拽了拽九昭的衣摆,小声辩解:“我看他沉在水里不动,还以为……”
“以为我快死了?”白衣少年挑眉,指尖一点,浴池里的温水竟自动分出一道,轻轻泼在九临潼的爪子上。九临潼“嗷”了一声跳开,却见那水落在地上,竟凝成了颗透明的水珠,里面裹着片小小的水藻——正是方才溪水里的。“我不过是在溪底调息,梳理三千年的修为瓶颈,倒被你当成快淹死的凡鱼,叼到这满是火气的浴池里。”
九昭轻咳一声,上前一步挡在九临潼身前,对着白衣少年微微颔首:“舍弟年幼,尚未修得识人辨气之术,多有冒犯。若阁下不嫌弃,不如在此暂住几日,也好让我们略表歉意。”
九临潼偷偷从哥哥身后探出头,见那白衣少年盯着浴池里的热气皱了皱眉,像是极不适应这干燥的环境。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门外跑:“我去给你找最凉的泉水!还有溪边的水藻,你是不是喜欢那个?”
白衣少年看着他毛茸茸的尾巴消失在门外,冰蓝的眸子里难得闪过丝怔忪,随即又恢复了冷淡,只对九昭道:“暂住可以,但别让你弟弟再随便‘救’我了。”说罢,他重新化回银鱼,沉回浴池最凉的角落,尾巴轻轻盖住了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