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正常死亡吗?”
下意识脱口而出,黄莺莺顿觉不妥,古代有“正常”这个词吗?立即换了表述。
“嗯,请节哀。是恶疾?还是饮酒过量?或者其他……”
“为何你不说是遭人下毒、蓄意谋害?”
男孩冷冰冰地打断黄莺莺吞吞吐吐,直击要点。
黄莺莺语塞。
虽然听男孩描述真的很像中毒而亡,可黄莺莺并不想往那方面想。
她在现代读大学和工作后很长一段时期内,是很爱看悬疑侦破类小说打发时间的,但不意味着她想卷入谋杀案件中。
这个时代侦破技术什么条件,黄莺莺并不清楚,有没有宋慈《洗冤录》那样的法医著作,黄莺莺更不知道,但简单落后、手段粗放是一定的。
而且还没圆房,夫君就暴毙身亡,黄莺莺绝对少不了一顶“克夫”大帽子扣头上。
去陪葬不至于,这个朝代珍惜人口,用人殉葬已明令禁止,可被休弃是十有八九跑不掉。
一想到回黄家,早晚有一天还会被赌鬼爹拿去抵债,再加克夫名头,下次可没那么好运、有鲶鱼嘴丑男续弦能做。
是去为奴佣,还是做婢妾,是当瘦马还是成娼妓,跟抽盲盒一样,没有最差只有更差,自己无法掌控,命运堪忧。
黄莺莺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该死的古代!
自己小命都风雨飘摇,哪还有心思管那丑夫君是怎么死的?
“我们可以认下你做娘,继续留在夏家做主母,但是有条件!”
男孩观察黄莺莺脸色风云变幻,愁眉苦脸半晌不发一语,没有再等,直接开启谈判契机。
“什么条件?”
迅速从自己情绪里抽离,黄莺莺打起十二分精神,这可是关系到她后半生的话题。
“我与妹妹需要有可靠成人护持,出面周旋事宜,与人交道,方能守住家业。
只需你以小妈身份护我们到我十八岁及冠,你便可恢复自由身,离开夏家,不再瓜葛。
期间吃穿用度皆按主母尊奉,丫鬟仆役自是配用,每月有十两纹银月例零花,做得好另有赏钱。
到离开时,会给你一笔可观金银、三间铺面与一处田庄,供你安定立身,你自己攒的私产皆可带走,婚嫁独居全凭你意愿。”
男孩开出的条件极为优渥,令人心动,可风险是丝毫未提。
若夏章武真是被人毒杀,留下两个稚儿无人倚仗,必是有人打夏家财产主意,那下个没命的靶子就是黄莺莺。
“三个问题:其一,你贵庚?其二,你爹到底是不是被毒死的?其三,谁给你们出的主意,他为何不做你们的保护人?”
黄莺莺其实最想搞清楚第三个问题!
两小孩岁数加起来都还未成年,即使古人早慧,甘罗九岁出仕、十二岁为相,那也是极少数天才儿童,怎么可能随便两娃就有这等心机与智谋来同她谈判?
排除穿越、重生之类,虽然以黄莺莺的情况看,穿越重生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谨慎考虑,有人背后指使他俩才是最合理解释。
夏家到底住着哪些人,黄莺莺两眼一抹黑,夏章武有没有父母兄妹、挚友朋党可以托付身后事,她也是一无所知。
找上她这个陌生人出头护佑,幕后之人明显打算拿她当明面挡箭牌使,画个超级大饼,根本吃不下,她就得躺板板,那还不如回黄家,至少暂时保命。
“呵呵呵”男孩从进门以来第一次展露笑颜,虽然是冷笑,黄莺莺感觉被嘲讽了。
“再过三个月,我满八岁,我妹妹四岁半,也就是说你至少得在夏家待足十年。
至于父亲是不是被毒杀,我不知道,县令与仵作差不多应到了,他们自有定论。
我们有没有被人指使,与你无关,你直接听命于我便可。
你还有用,我们尽量保你不死,若你不听话要作死,那就另当别论。
我是告知你,不是同你商量,你没有拒绝可能。不要忘了,这份契书尚有一千三百两银子你得还!”
从怀里掏出荷包,男孩拿出里面按着原主赌鬼老爹手掌印与签字的抵押契书,抖展开在黄莺莺面前晃了晃。
黄莺莺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原主的死赌鬼老爹,拢共是欠了一千八百多两银子,原主只值一百两,另四百两是聘礼折抵掉了,债务还剩一千三。
双方约定只有原主好好在夏家生儿育女,这债务才不生利息,可以慢慢还,否则依旧利滚利,父债子偿。
所以原主上吊没气,黄莺莺穿过来苏醒时,那赌鬼老爹是真喜极而泣、老泪纵横。
这还谈个屁啊!
打工牛马第一要义,心态要好!
不就是新换两小老板伺候吗?多大点事儿!
给两个娃子当保姆,总强过给他们老子生养孩子,一样是丢命的风险,至少当保姆不用身体受折磨。
单凭原主记忆,黄莺莺对这个古代世界了解还是太少,必须争取更多接触外界。
便宜儿子说需要她以监护人身份出面办事,那就是机会,多看多听,总能找到脱身机缘。
只要熬到养壮实自己,能女扮男装不露馅,手头有攒下的月银傍身,找到合适空子才能逃跑。
不就是和两娃搭伙过日子嘛,能行能行!
不能急,沉住气,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把小老板哄好,刷好感获得信任值,才有让小老板保命的价值。
“哎嘿嘿,大少爷说的是!您开出的条件简直再优厚没有了,真是菩萨心肠、佛陀现世,为小女子将来绸缪入微,小女子属实感激涕零,哪有不从命的道理?”
打定主意的黄莺莺嘴上拍着马屁,立即起身,满脸堆笑,垂手肃立,一副极为乖顺、尽听吩咐的模样。
态度转变实在快如闪电、别如天渊,女孩喔了一声,拍手叫好,似乎看了个有趣的变脸戏法一样。
“嗯,识时务者为俊杰,望你莫要辜负我之期望。”
男孩点点头,拍了拍手,门外随即进来一个丫鬟打扮、杏眼桃腮、十二三岁的少女,捧着个盛衣服的大漆盘,给黄莺莺行礼。
“这是银柳,以后便是你贴身丫鬟。现在她协助你换下喜服,重新梳妆,两刻后我俩会在二门口等你,我们一起去前厅正堂。
一则应付县令逐一问话,得小心言辞;二则见一见与夏家有关之人,你得记住形貌与相互关系,今后少不得交道。”
男孩说完起身,将女孩抱下椅子站好,作势要走,黄莺莺急忙挪开脚、弯腰捡起短剑,用袖子擦干净,陪着笑双手捧着递上。
“被踩过,脏死了,不要啦,赏你呗!”
女孩伸手入怀,掏出个东西扔给黄莺莺,牵着男孩手,蹦蹦跳跳离开。
比起精美短剑,黑俊俊的牛皮质剑鞘简直朴素得离谱,可将短剑整个包住,毫不显山露水。
这便是“锦绣于内”吗?
黄莺莺感觉脸被打得有点疼,又被警告不要自作聪明了呢。
“阿璎,你很喜欢她?那可是父亲为你精心打造,四岁生辰礼。”
夏怀玠牵着夏怀璎走在庑廊上,一路的大红喜字灯笼,映照他愁眉不展的面庞。
“她很有意思!不像哥哥说得那般好拿捏,哥哥一下把契书拿出来,也是沉不住气了嘛。”
夏怀璎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夏怀玠的手。
“确实,与我选她时完全不同,警醒、聪慧、冷静、审时度势、能曲能伸,像另外一个人,不好掌控。
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父亲走得太突然,一个只会听命行事的温顺傀儡,恐怕当不好挡箭牌,护不住我们。
如今正好,利用其才智与求生欲,搅乱这池浑水,说不定不但我们得以保全,还能令下毒凶手,自己跳出来!”
小兄妹俩停住脚步,回望婚房红烛映窗,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