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晨曦从云层缝隙里漏下来。雨停了,空气中还有湿漉漉的凉意。她摸了摸口袋,那张泛黄的纸条还在,边角已经卷起来,像是被翻过无数次。
她转身走进病房,看见宋亚轩还躺在那儿,眼睛闭着,胸口微微起伏。心电监护仪的滴声比之前快了些,像是察觉到她的靠近。
她走到床边,低头看他手腕上的疤。有些结痂了,有些还在渗血。她伸手想碰,又缩回来。指尖悬在半空,像被冻住似的。
“你还记得……”她声音有点哑,“你第一次牵我手是什么时候吗?”
宋亚轩没睁眼,嘴角动了动:“芽芽生日那天。”
“不是。”她摇头,“是更早的时候。你在画室门口等我,手里攥着一张纸。我记得你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抖,说你……你说你不是芽芽。”
他睁开眼,眼神有点茫然。
苏清继续说:“我那时候以为你是开玩笑。我说‘你是谁’,你说……你说你只是个替身。”
“后来呢?”他问。
“后来我就走了。”她苦笑,“你追出来,在雨里喊我的名字。我记得你声音都嘶哑了,但我还是没回头。”
宋亚轩的手指动了动,像是想抓住什么。
“你知道吗?”她蹲下来看着他,“我今天去阁楼了。我在那儿翻到了一本日记。”
他眼神变了,像是意识到什么。
“芽芽写过一句话。”她盯着他的眼睛,“他说你总看着我发呆,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宋亚轩的手突然握紧床单,指节发白。
“我一直以为是你骗我。”她说,“是你故意装成他的样子,哄我开心。可是现在……我现在不知道该信什么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不是……不是装的。”
“那你告诉我。”她靠得更近,“你是爱我,还是爱芽芽?”
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有鸟飞过,翅膀扑棱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他喉咙滚动了一下,“我不知道。”
苏清的心猛地一沉。
“我知道我爱你。”他继续说,“可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以为我是为了忘记他才靠近你,但后来……后来我发现我根本不想忘记。”
他抬手想碰她,却在半空中停住:“你是苏清,不是芽芽的替代品。我承认我一开始是错的,但我真的爱你。”
“你连自己怎么爱上我的都不知道。”她声音发抖,“你怎么能说你真的爱我?”
他忽然笑了,笑得很苦:“你觉得……爱一定要有理由吗?”
她愣住。
“我记得你画画时的样子。”他说,“你总是咬着笔杆,皱着眉,像是全世界都欠你钱。我还记得你骂我的时候,眼睛会瞪得特别大,气鼓鼓的像只猫。”
他声音越来越轻:“这些事,都是芽芽不知道的。只有我知道。”
苏清的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我不是为了忘记他才爱你。”他说,“我是为了记住你。”
她低下头,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温热的。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哽咽,“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我怕。”他声音几乎听不见,“我怕你离开我。”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嘴角那道还没愈合的伤口。
“你现在还想让我留下来吗?”她问。
他沉默了很久,忽然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我不想骗你了。”
她愣住。
“如果你要走,我不拦你。”他说,“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记得,不管我是谁的替身,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苏清的手慢慢收紧。她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手腕上的疤,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躺在病床上,说他想死。
她站起来,转身往外走。
“苏清。”他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没回头。
“如果……如果哪天你想起来了。”他说,“我想你记住的,是我爱你的样子。”
她走出病房,外面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警局的电话。
她站在走廊尽头,望着窗外。天已经完全亮了,远处的树上停着几只鸟,叽叽喳喳叫着。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轻轻念出上面的话:“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睁开眼,往电梯方向走去。
电梯门缓缓合上,她按下地下一层的按钮。
地下室的灯管嗡嗡作响,空气里有一股潮湿的铁锈味。
她走到最里侧的房间,推开门,看见那个躺在实验台上的男人。
他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正在整理一排玻璃瓶。
听见门响,他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
“你来了。”他说,“我等你很久了。”
苏清站在门口,手指攥紧口袋里的纸条。
“当年的事。”她开口,“你是不是还有没告诉我的?”
男人笑了笑,眼神晦暗不明:“你想知道什么?”
“他到底是谁。”她声音很冷,“他到底是宋亚轩,还是……别人?”
男人放下手中的瓶子,缓缓走近。
“你以为他是替身。”他说,“但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宋亚轩。”
苏清瞳孔猛地收缩。
“芽芽才是实验体。”他继续说,“他是我们第一个失败品。宋亚轩是他哥哥,亲眼看着弟弟一点点变成怪物。”
“不……不可能。”她摇头,“芽芽从小就认识我……他怎么会是实验体?”
“他不是。”男人点头,“但他知道真相。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早就死了,活下来的,是另一个。”
“那你呢?”她盯着他,“你又是什么人?”
男人的眼神黯淡下去。
“我是芽芽的主治医生。”他说,“也是……他的父亲。”
他伸手摘下眼镜,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当年那场车祸。”他说,“夺走了他们全家。宋亚轩是唯一的幸存者。他抱着弟弟的尸体,在医院躺了三个月。”
“后来呢?”她声音发颤。
“后来他找到了我们。”男人说,“他说,只要能让他弟弟回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所以你们做了实验。”她终于明白。
“是。”男人点头,“但我们失败了。芽芽不是原来的芽芽,他没有记忆,没有情感,只有冰冷的躯壳。”
“而宋亚轩……”他顿了顿,“他看着那个‘芽芽’长大,看着他一点点变得不像人。他崩溃了,开始自残,甚至试图自杀。”
“直到你出现。”男人看着她,“他发现你和小时候的芽芽很像。于是他开始接近你,想借由你,找回弟弟的一点影子。”
“可他没想到。”男人叹了口气,“当他把你当成芽芽的替代品时,反而爱上了真正的你。”
“所以他才说……”苏清喃喃,“他说他不知道自己是爱我还是爱芽芽。”
“因为他自己也分不清。”男人说,“直到那天晚上,你走了,他割腕送医,是我们抢救了他。”
“救他的……是你的字条。”男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条,轻轻放在桌上。
苏清走上前,看见上面写着:“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是她写给芽芽的生日贺卡背面的话。
“他知道你不会为他留下的。”男人说,“但他还是想活着,因为……他真的爱上你了。”
苏清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张纸条。
“所以现在。”她抬头看着男人,“我要怎么做?”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揭发这一切,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二是……帮他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她皱眉。
“他脑部有损伤。”男人说,“我们可以做一次深度修复,让他忘记过去的一切。他可以重新认识你,重新爱上你,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是在让我……让他失忆?”她声音发颤。
“是给他一个机会。”男人看着她,“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苏清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护士来查房。
她回头看了一眼男人,低声说:“我需要时间想想。”
说完,她转身走出地下室。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
她知道,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都将改变两个人的命运。
电梯门打开,阳光洒进来。
她站在医院门口,望着初现的晨曦,眼中情绪复杂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