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又急又密，苏清被推进审讯室时，鞋跟敲在瓷砖上的声音像一把钝刀一下下戳进她心里。审讯官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穿着制服坐在桌对面，手里捏着张照片。那是她被绑在地下室的监控截图，头发散乱遮住脸，手铐勒进手腕。

“你知道他对你做过什么吗？”女人把照片推过来，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到什么。

苏清盯着照片上那个模糊的人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袖口里藏着的U盘。金属边缘硌得她皮肤疼。

“比这更可怕的事，我都经历过。”她说。

女人没再说话，只是把录音笔推到桌子中间。按钮一按，宋亚轩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只要她忘了芽芽，就只能爱我……”

苏清闭了闭眼。她听见自己三年前在地下室录下的那句话：“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这段录音是昨天晚上同步上传的。”女人说，“我们有理由相信，宋亚轩涉嫌非法拘禁、伪造证据、篡改记忆甚至……谋杀。”

苏清没说话。她看着桌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忽然想起宋芽芽笑起来的样子。那时候他们刚在一起，他总喜欢牵着她的手在学校里走，不管别人怎么看。

“签字吧。”女人把起诉书推过来，“你只需要在这上面签个字，就能把他送进监狱。”

苏清的手指碰到纸张的一瞬间，忽然又缩回去了。她站起身，走到单向镜前。

“让我见他一面，只要五分钟。”

医院特殊病房的门咔哒一声开了，苏清踩着高跟鞋走进来。她听见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声，窗外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首破碎的歌。

床上的人躺着没动。他手腕缠着渗血的纱布，胸口起伏很轻。

苏清后退半步，脚跟撞到门框发出轻响。下一秒，一只手猛地抓住她衣角。

“你还是回来了……”宋亚轩睁开眼，声音沙哑得不像他的。

苏清想挣脱，那只手却抓得更紧。她低头看他手腕上的伤，一道道疤痕交错着，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在渗血。

“三年前那场雨，你也是这样逃跑。”他扯开绷带，露出那些狰狞的伤口，“每次想死，就划一道——这里每道疤都有你的名字。”

苏清的心脏猛地收紧。她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看见他嘴角挂着的那抹苦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

宋亚轩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松开手。他抬眼看着她，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梦里的人。

“你还是穿这件白衬衫。”他说，“芽芽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穿着这件。”

苏清愣了一下。她低头看自己的衣服，确实是件白衬衫，但不是当初那一件。她已经很久没穿那件了。

“你怎么知道？”她问。

宋亚轩笑了。笑容扯动了嘴角的伤口，渗出血珠。

“我记得你所有的样子。”他说，“你画画时的样子，你哭时的样子，你骂我的样子……我都记得。”

苏清的手开始发抖。她想转身离开，却发现脚步挪不动。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她声音哽住。

宋亚轩的眼神暗了下去。他抬起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因为除了你，我什么都不想要。”他说，“我是替身也好，是罪人也罢，我只想让你活着，只想你记得我。”

苏清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看见他手腕上的疤，看见他眼里深不见底的绝望。

“你明明可以杀了我。”她说，“可你没有。”

宋亚轩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连自杀都做不到。”他说，“我怕死，但我更怕你恨我。”

宋家老宅玄关，闪电劈开乌云，照亮墙上那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宋亚轩搂着弟弟，笑得灿烂。苏清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板上，晕开水彩般的痕迹。

她打开老式电脑，插入U盘。屏幕亮起的一瞬间，投影仪自动启动。稚嫩的画外音从音响里传出来：“哥哥说要永远保护我。”

画面切换，出现的是小时候的宋亚轩抱着弟弟的画面。他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沙地上画圈圈，嘴里说着什么。镜头拉近，能看清他嘴唇动的形状：“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苏清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U盘。她想起地下室里那个拥抱，想起宋亚轩颤抖的手，想起他低声说“对不起”。

瓷器碎裂声突然从阁楼传来。苏清猛地抬头，黑暗中隐约看见半截染血的手术刀从楼梯扶手上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走上前，弯腰捡起手术刀。金属冰凉，刀尖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三年前那场车祸，宋亚轩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

她翻出U盘里的文件夹，点开一个标注着“重生计划”的文件。文档加载的进度条缓慢爬行，一行字逐渐浮现：

【实验对象：宋亚轩】

【实验目的：通过脑神经重塑，实现记忆替换与情感重构】

【实验周期：2019年3月-2022年12月】

【实验结论：主体已成功将对宋芽芽的依恋情感转移至苏清，且产生强烈占有欲】

苏清的手一颤，文件继续往下滚动：

【备注：实验初期曾尝试将苏清的记忆重置，使其彻底遗忘宋芽芽。但由于其大脑对药物产生抗性，最终放弃。改为让其潜意识中将宋亚轩视为宋芽芽的替代品。】

她的眼睛瞪大。原来……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故意骗她。

他是被逼的。

是有人让他爱上她，是有人让他把她当成芽芽的替代品。

她猛地站起来，冲出老宅。雨越下越大，她跑进车里，发动引擎。方向盘被她攥得死紧。

她要去找他。

她要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病房深夜对峙。心电监护仪的滴声和窗外雨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诡异的二重奏。

苏清站在床边，手里握着U盘。宋亚轩躺在床上，眼睛半睁半闭，像是随时会睡过去。

她把U盘放进他掌心，金属触感让他睫毛微颤。

“这是你想要的，完整的真相。”她说。

宋亚轩忽然收紧手指握住U盘，另一只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为什么不来拿走我的命？”他问。

苏清的心猛地一跳。她后退一步，撞翻了床头柜，药瓶滚落一地。她低头看见病历单上写着“器质性脑损伤”的诊断。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记错时间，为什么他会在她面前情绪失控，为什么他会说自己是替身……

“你是被洗脑的。”她说，“有人给你做实验，把你变成现在的样子。”

宋亚轩笑了。笑得凄凉。

“我不是替身。”他说，“我只是……想成为真正的爱人。”

苏清的眼泪再次涌出来。她伸手抱住他，感受到他瘦弱的身体在她怀里颤抖。

“对不起。”她说，“我不该丢下你。”

宋亚轩的手慢慢环住她，像是抓住最后的光。

远处警笛声再度响起，她冲出房门时听见最后一句呢喃：

“替身……也想成为真正的爱人啊……”

替身也想成为真正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