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寒风卷着雪沫，砸在军帐上噼啪作响。
谢凛盯着沙盘上敌我交错的态势，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帐幕，落在了千里之外那座波谲云诡的皇城。暗卫密报上的字句在他脑中盘旋——“落水”、“旧疾复发”、“危殆”、“朝臣家眷逼宫”、“凭戒指力拒”……
他眼前似乎浮现出那张苍白脆弱、却又在宫宴上与他论及北狄时眼神清亮的脸，此刻却病骨支离地躺在床榻上，用尽最后力气维护他留下的权柄。
“咔嚓。”
手中代表北狄王庭的狼头旗杆应声而断。帐内肃立的副将与谋士皆是一惊，屏息不敢言语。他们从未见过主帅如此外露的情绪。
谢凛面无表情地松开手，断杆落在沙盘上，激起细微的尘埃。
“传令。”他的声音比帐外的风雪更冷，“三日内，结束战事。”
谋士骇然抬头：“王爷！北狄主力尚存，此时决战，恐……”
“按本王说的做。”谢凛打断他，目光扫过沙盘，精准地落在一处看似不起眼的山谷，“他们不是缺粮吗？把‘粮草’给他们送去。另外，散播消息，大王子已与本王达成密约，割地称臣。”
副将眼前一亮，这是要利用北狄内部的嫌隙，行离间诱敌之计！只是此计风险极大，需要时机拿捏得分毫不差。
“末将明白！”副将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三日，北境战场风云突变。谢凛用兵如诡，一面佯装败退，将一批动了手脚的粮草“遗弃”给追兵，一面让细作将大王子“卖国求荣”的消息散播得人尽皆知。北狄军内部猜忌顿生，追击时阵型散乱。
第三日黄昏，谢凛亲率精锐，于落鹰峡设伏，将因内讧而指挥失当的北狄主力拦腰截断，一场血战，歼敌无数，北狄可汗仓皇败退百里，短时间内再无南侵之力。
战事甫定，谢凛甚至来不及清扫战场，更未等朝廷封赏的旨意，将善后事宜丢给副将，便带着一队亲卫，连夜轻骑南下。
风雪扑面，骏马在官道上疾驰，卷起漫天雪尘。亲卫们拼尽全力才能跟上前方那道玄色的身影，他们能感觉到，王爷身上那股压抑不住的、近乎归心似箭的焦灼。
·
摄政王府内，气氛压抑。
宋听禾时昏时醒，汤药几乎喂不进去，全靠老参吊着一口气。她瘦得脱了形，躺在床上轻飘飘如同一片羽毛，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常嬷嬷日夜守候，眉头从未舒展。那枚玄青戒指被洗净，依旧放在她枕边，仿佛是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这日深夜，风雪更急。
宋听禾在剧烈的咳嗽中醒来，喉间腥甜翻涌，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视野模糊间，她仿佛又看到生母温柔的笑脸，看到宋家冰冷的庭院，看到谢凛将戒指放在她枕边时深不见底的眼眸……
也好。她疲惫地想，这条命，终究是还给他了。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压抑着的骚动，以及……沉重而急促的、踏碎风雪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如此熟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层层阻隔，敲击在她濒死的心弦上。
怎么可能……是幻觉吗？
房门被猛地推开，携着满身凛冽的寒气与风尘，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劈开暗夜的电光，骤然闯入这死寂的内室。
烛火被劲风带得剧烈摇曳。
谢凛站在床前，玄色大氅上积雪未化，眉睫凝霜，俊美的脸庞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与尚未散尽的沙场戾气。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箭矢，瞬间锁定了床上那个气息奄奄、几乎感觉不到存在的人。
常嬷嬷与侍女早已惊愕地跪伏在地。
宋听禾努力地想睁开眼，想看清那是不是又一个濒死的幻象，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下一刻，一只冰冷沾满寒气、却异常稳定的大手，握住了她露在锦被外、枯瘦冰凉的手腕。那力度，近乎蛮横，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试图将她从死亡边缘拽回的力量。
“宋听禾。”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长途跋涉的干涩，却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砸在她混沌的识海里：
“本王准你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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