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的雕花木窗半掩着,窗外的喧嚣被竹帘滤得只剩模糊的人声,唯有“薛恒”二字格外清晰,像淬了冰的针,刺破了室内的静谧。
宜修指尖捏着一枚白玉棋子,迟迟未落下。
楼下的说书人拍着醒木,声如洪钟:“列位看官可知?薛家旁支薛恒,仗着祖上军功,竟强抢良家女子,逼得那姑娘投河自尽,幸得路人相救!“
”京兆尹府查明实情,怒而判其逐出京城,永不得返!”
喝彩声与唾骂声交织着传来,宜修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眼底却无半分波澜。
她将白玉棋子轻轻放回棋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抬眼看向对面端坐的男子。
薛衍一身月白锦袍,腰束墨玉带,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特有的刚毅,只是此刻神色微沉,显然也听清了外面的传闻。
“薛小将军,”宜修的声音平静无波,像秋日里不起涟漪的湖水。
“看来薛家这棵大树,也并非枝枝蔓蔓都经得起风雨。”
薛衍抬眸,目光落在她脸上。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石青色缠枝莲纹旗装,乌发松松挽成一个纂儿,仅用一支银质簪子固定,却难掩其清丽端庄。
与她那位名满京城、温婉得如同江南烟雨的姐姐柔则不同。
宜修身上总带着一种沉静的锋芒,仿佛藏在鞘中的剑,看似无害,实则锋利无比。
他尚未开口,宜修已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推到他面前。
锦盒是旧式的,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这东西,该物归原主了。”
薛衍挑眉,伸手打开锦盒。
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静静躺着半块青铜兵符,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边缘有明显的断裂痕迹。
锈迹斑斑却依旧能看出昔日的威严——这是薛家军的兵符,当年遗失了半块,遍寻无果,没想到竟在宜修手中。
“这是……”薛衍的语气带着几分诧异。
宜修端起桌上的茶盏,浅啜一口,茶香氤氲了她的眉眼。
“我额娘临终前,将这个锦盒交给了我,只说让我好生收着,日后自有用处。“
”她走得突然,我那时年幼,并未多想。直到半年前整理遗物,我才发现这半块兵符。”
她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拂过锦盒的边缘,眼底闪过一丝怅惘。
“我额娘与令尊是故交,当年她尚未出阁时,便与令尊定下约定,将我许配给你。“
”只是后来我额娘病重,觉罗氏——也就是我嫡母,趁机从中作梗。”
薛衍的眸色骤然变深。
他一直以为,自己与柔则的婚约是自幼定下的,却从未想过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
“我额娘病逝后,觉罗氏对外宣称,嫡姐与薛小将军一同长大,情投意合,早已定下婚约。”
宜修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凉。
“薛家当时忙于军务,令尊远在边关,此事便被觉罗氏蒙混过关。“
”我那时孤苦无依,人微言轻,即便知晓真相,也无力反驳。”
上一世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
宜修想起自己当年得知柔则即将就要嫁给薛衍时的诧异,想起自己看着他们郎才女貌、人人称羡时的嫉妒与不甘。
她曾以为,是柔则抢走了她的一切,是命运对她不公。
直到重活一世,她才看清这其中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