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空间内，时间失去了意义
残宇蜷缩着，如同一块被遗忘在油污里的、冰冷的矿石
她的纯黑瞳孔依旧茫然地对着前方那片反射着微弱金光的油污，但连那点微弱的光斑，在她彻底空洞的视野里，也失去了形状和意义，化为一团模糊的、缓慢蠕动的混沌阴影
感知的断崖仍在加深，冰冷的地面触感消失了，空气里劣质机油和铁锈的混合恶臭消失了，甚至连自己那微弱到几乎停滞的呼吸所带来的胸腔起伏感，也彻底沉入了虚无的深渊
她不再“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存在，精神悬浮在绝对的真空里，没有恐惧，没有痛苦，没有思考，没有“我”的概念
只剩下一种原始的、非存在的“在”
彻底的解离，意识沉入了最深、最黑暗的井底
就在这时——
滋啦…哗啦…
帆布入口外，传来一阵粘稠、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罐被踢翻滚动的声音
一个佝偻的身影，摇摇晃晃地靠近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他穿着一件油渍斑斑、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烂连体工装，裸露的脖颈和手臂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被地下环境长期侵蚀的灰黄色，上面布满了暗红色的疮疤和增生的角质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三根手指的末端包裹着生锈的、粗糙焊接的金属套，另外两根则只剩下焦黑的残桩，散发着劣质焊锡和腐肉混合的怪味
他外号就叫“锈指”，是这片区域臭名昭著的底层赌徒兼拾荒者，靠捡拾垃圾和偶尔趁火打劫为生，眼神浑浊，充满了贪婪和长期嗑药导致的神经质亢奋
锈指嗬…嗬…
锈指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球布满血丝，显然是刚输光了最后一枚能量币，正处在毒瘾和输钱的双重煎熬中，急需“找补”
他那双包裹着锈铁的手指，神经质地抓挠着脖颈上的疮疤，留下道道血痕
他本想找个角落解决一下“需求”，或者看看能不能摸到点值钱的废料，却无意中瞥见了诺克特尔匆忙离开时，那被暴力撕扯开的帆布边缘
锈指嗯？
锈指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和本能的不安
这地方平时鬼都不来，帆布怎么破了？他警惕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里面一片死寂，绝对的、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那股不安感很快被更强烈的贪婪和毒瘾带来的躁动压了下去
也许是哪个倒霉蛋在里面挺尸了？或者藏着什么没来得及带走的“好东西”？锈指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带着浓重的痰音
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
他小心翼翼地、用那根包裹着锈铁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拨开了帆布的一角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旧油污、铁锈和某种……奇异冰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的夜视能力很弱，只能借着外面管道上偶尔闪烁的故障指示灯的微弱红光，勉强看清里面的轮廓
角落里，蜷缩着一团东西
像个人形，但一动不动，毫无生气，破烂的、沾满污秽的衣物下，露出异常苍白的皮肤，在微弱的红光下几乎像尸体
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
锈指的心脏猛地一跳，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死人！或者快死的！这在地下黑界就是移动的宝藏！
值钱的植入体、衣服、甚至可能藏着的能量币……他贪婪的目光扫过那团身影，落在对方手腕和脖颈裸露的皮肤上——没有明显的义体改造痕迹，皮肤光滑得不像底层人
像是……上面下来的？
或者某个实验室跑出来的昂贵“货物”？
这个念头让他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毒瘾带来的焦躁被巨大的、扭曲的“惊喜”替代
锈指嗬…嗬…走大运了…
锈指几乎是呻吟着，迫不及待地挤进了狭小的空间
他顾不上查看周围环境，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团“财富”上他蹲下身，凑得很近，那股冰冷的、毫无生命气息的味道更浓了
他伸出那只完好的、还算干净一点的左手，带着试探和贪婪，颤抖着，想去拨开对方遮住脸庞的头发
他的手指触碰到几缕冰冷的发丝
没有反应，连一丝本能的瑟缩都没有
锈指胆子更大了一些，他干脆用那只包裹着锈铁的右手，粗糙冰冷的金属表面，直接、用力地戳了戳对方的肩膀
噗
力道不小，足以让一个清醒的人感到疼痛或惊醒
那蜷缩的身体，只是随着他的力道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如同一个灌满了冰冷液体的皮囊
没有呻吟，没有躲避，没有一丝肌肉的紧张或松弛
锈指操…真死了？
锈指嘟囔着，带着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急于确认“货物”价值的焦躁
他不再犹豫，粗糙的锈铁手指粗暴地抓住残宇的下巴，用力将她的脸扳了起来，迫使她面向自己
一张沾满污秽和干涸泪痕的脸暴露在微弱的红光下
皮肤是那种长期不见天日、又被巨大恐惧摧残后的死白
纯黑的眼睛睁着，瞳孔扩散得极大，几乎占据了整个虹膜，空洞得如同两个通往虚无的深渊
没有任何光亮，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焦点
它们只是“存在”在那里，倒映着锈指那张因贪婪而扭曲的、病态的脸，却又仿佛穿透了他，穿透了墙壁，穿透了整个世界，望向一个不存在的地方
没有呼吸的急促，没有恐惧的颤抖，没有活人该有的任何反应
锈指死物…
锈指喃喃道，带着点嫌弃，但很快又被另一种想法占据
锈指…或者…高级货？
他见过一些实验室出来的“东西”，精神被彻底摧毁后就是这种活死人的状态，反而更值钱
他浑浊的眼睛里再次燃起贪婪的火焰，开始粗暴地翻检残宇破烂的衣物，试图寻找值钱的东西或者身份标识
————————
就在锈指的手指触碰到残宇下巴，强行抬起她脸庞的那一瞬间
那一直透过帆布缝隙，微弱而稳定地笼罩在残宇身上、也映照在油污上的琥珀臂环的金色光晕，如同被强行掐断的烛火，骤然熄灭
嗡鸣声彻底消失
绝对的、冰冷的死寂，不仅笼罩了狭小的空间，也笼罩了远在后巷处理尸体的诺克特尔手腕上的臂环
琥珀臂环那温润的金色光泽瞬间褪去，变得如同最普通的、黯淡无光的陈旧琥珀石块，紧紧地箍在诺克特尔淡绿色的手腕上，再无一丝能量波动，再无一丝嗡鸣提示
它仿佛变成了一件纯粹的死物装饰
它核心的守护逻辑，完全依赖于对“造物主”即残宇的生命体征和精神波动的实时感知与解读
当残宇的意识彻底沉入解离的深渊，精神波动归于一条彻底的、毫无起伏的直线，生理体征微弱到近乎假死状态，且没有任何可识别的思维活动时——
臂环内置的、基于特定生物信号的判定程序，得出了最终的、冰冷的结论：
【守护目标生命信号微弱至极，精神活动归零，思维信号消失】
【判定：生命垂危/造物主已离开此方世界，守护协议无法生效，核心程序进入强制休眠（关机）状态】
它“放弃”了
————————————
后巷深处
诺克特尔正粗暴地将最后一具尸体——那个脊柱断裂的瘦高个，塞进一个巨大的、腐蚀性废液排放口
浓烈的酸雾升腾，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滋滋声
他动作迅猛而高效，但眉宇间积压的戾气丝毫未减，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憋闷感反而因为臂环持续的“平静”状态而愈发灼烧
突然！
手腕上传来一种奇异的、空落落的失重感
他猛地低头
深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一直散发着稳定金辉、如同枷锁般存在的琥珀臂环——熄灭了！
不是能量不足的黯淡，而是彻底的、冰冷的死寂！像一块真正的、毫无生气的石头！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沿着诺克特尔的脊椎炸开！
诺克特尔【关机？！它怎么会…？！】
诺克特尔残宇——！！！
一声混合着惊怒、难以置信和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恐慌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猛地撕裂了后巷死寂的空气！
他再也顾不上处理到一半的尸体，身影如同被点燃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那个临时“巢穴”的方向，疯狂地暴射而去！
墨绿色的身影在污浊的黑暗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眼中那重新燃起的暴戾火焰，此刻染上了一层冰冷的、毁灭性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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