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茶苗的叶尖上,沈清辞提着竹篮往茶山走时,远远就看见萧玦蹲在昨天埋木牌的地方,手里拿着把小铲子,正小心翼翼地刨着土。他的右腿还没完全好,蹲久了便微微晃了晃,却舍不得起身。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沈清辞走过去,把温热的玉米饼递给他,“阿禾还在院里追蝴蝶,说要等你回去给她编个网兜。”
萧玦接过饼子咬了一口,嘴角沾着点面渣,眼睛却亮得很:“我想着把那坛米酒埋在这里,跟木牌作伴。”他指着坑里刚放进去的陶坛,坛口用红布封着,还系了根麻绳,“李爷爷说,土性养酒,埋在蒲公英种子底下,明年挖出来,酒里会带着花香味。”
沈清辞蹲下身帮他扶着陶坛,指尖碰到坛身的凉意,混着泥土的湿润,心里忽然软软的。“昨天阿禾还说,等蒲公英开花,要在这里摆个小桌子,就着酒吃你烤的野兔。”
“那得提前练手艺,”萧玦笑着用铲子往坛边填土,“上次烤糊的那只,她可是念叨了三天。”
两人合力把土拍实,萧玦又把刻着“共花期”的木牌插回原位,比昨天插得更深些。“这样风吹雨打也倒不了,”他拍了拍手上的泥,“等明年花开,木牌上说不定能爬满牵牛花。”
沈清辞望着木牌,忽然想起昨夜绣帕上的蒲公英,针脚里的心思像发了芽似的,忍不住说:“我绣了块帕子,也想埋在这里。”
“埋帕子?”萧玦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眼里的笑意漫了出来,“好啊,等下回去取来,我给你挖个小坑,垫上油纸,不会沾到泥。”
回去的路上,萧玦的脚步稳了不少,偶尔会伸手扶她跨过石头,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像春日的阳光。沈清辞把帕子取来时,阿禾正举着刚编好的蝴蝶网跑过来,网兜里扑棱着只蓝蝴蝶,翅膀闪着磷光。
“清辞姐,萧大哥,你们看!”阿禾举着网兜转圈,“这蝴蝶跟萧大哥上次画的一样好看!”
萧玦帮沈清辞挖了个浅坑,她小心翼翼地把帕子折成方块,放进坑里。帕子上的三株蒲公英被油纸裹着,最大的两株根茎交缠,小的那株旁边还绣了只小小的蝴蝶,是阿禾最喜欢的样式。
“埋好了。”沈清辞拍了拍土,忽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很,像把什么重要的东西妥帖安放了。
萧玦看着她发红的耳根,忽然伸手,轻轻拂掉她发间沾着的草屑:“昨天给你的胭脂,怎么没抹?”
沈清辞的脸更烫了,转身往院外走:“阿禾的蝴蝶该饿了,我们去给它找花蜜。”
阿禾跟着跑,嘴里叽叽喳喳:“萧大哥说胭脂是桃花做的,抹了就像桃花一样好看!清辞姐抹嘛,抹嘛!”
萧玦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手里还攥着那把小铲子,铲头沾着的泥土里,混着几粒蒲公英的种子。他低头看了看木牌和埋帕子的地方,忽然笑了——原来有些约定,不用说出口,埋在土里,也能顺着根须,悄悄往对方心里长。
午后的阳光暖起来,沈清辞坐在廊下晒药,紫苏叶、薄荷、蒲公英根摊了满满一竹匾,空气里飘着清苦又清爽的香。萧玦在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很匀,像在打拍子。
“萧大哥,你的腿真的不疼了吗?”阿禾趴在门框上,看着他利落的动作。
“早不疼了。”萧玦把劈好的柴码起来,“过几天带你去后山采蘑菇,那里的香菇长得又大又胖。”
“好耶!”阿禾欢呼着跑开,不小心撞翻了沈清辞的药匾,薄荷叶子撒了一地。
“慢点跑!”沈清辞笑着去捡,萧玦也放下斧头过来帮忙。两人的手在地上碰到一起,像触电似的缩回,又忍不住相视一笑。
阳光穿过竹匾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落在他们捡薄荷的手上。沈清辞忽然想起李爷爷的话:“日子就像这药草,看着普通,慢慢熬,总能熬出点甜来。”
她偷偷抬眼看萧玦,他正低头捡一片被压皱的紫苏叶,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她想,埋在茶山下的酒,埋在泥土里的帕子,还有此刻悄悄发芽的心思,大概都是这日子里,慢慢熬出来的甜吧。
傍晚时,萧玦去镇上换盐,回来时手里多了支桃木簪,簪头雕着朵小小的蒲公英。他把簪子递给沈清辞,耳根红得厉害:“看见摊子上有这个,想着……配你的帕子。”
沈清辞接过簪子,指尖抚过光滑的木面,簪头的蒲公英绒毛雕得栩栩如生。她没说话,只是抬手,把簪子插进了发髻。
阿禾凑过来看,拍手道:“清辞姐戴这个真好看!像蒲公英仙子!”
萧玦看着她发间的木簪,忽然觉得,昨天埋在土里的约定,好像已经开始开花了。
夜风拂过茶山,埋在木牌下的酒坛轻轻呼吸着,帕子上的蝴蝶仿佛要振翅飞出来。远处的星星亮起来,像无数双眼睛,看着这方小院里的灯火,看着廊下相视而笑的两人,看着那些藏在柴米油盐里的、慢慢滋长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