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秋阳穿过杏林时,沈清辞正蹲在山楂树下捡落果。熟透的山楂红得发亮,摔在青石上裂开口子,露出里面晶莹的果肉,酸香混着泥土的气息漫开来,呛得她鼻尖发痒。
“小心扎手。”萧玦提着竹篮从坡上下来,篮子里已经装了小半筐山楂,个个饱满紧实。他弯腰捡起颗滚到她脚边的果子,指尖捏着果蒂轻轻一转,红果就在掌心转了个圈,“这树尖上的最红,我刚摘了些,你尝尝。”
沈清辞接过山楂,咬了小口,酸意瞬间漫过舌尖,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萧玦在一旁看得笑出声,从兜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裹着糖霜的山楂球:“早知道你怕酸,特意让张婶做的。”
糖霜在舌尖化开时,阿禾背着小竹篓跑过来,篓里的山楂晃得叮当作响。“清辞姐!萧大哥!你们看我摘的!”她举起颗拳头大的山楂,果皮上还沾着片枯叶,“李爷爷说这叫‘山里红’,煮水喝能开胃,我娘总说我吃饭像小猫,喝了这个准能多吃一碗!”
萧玦接过她的竹篓,往自己筐里倒了大半:“你这小身板,别累着。剩下的够你娘煮三回了。”他从树上折了根带叶的枝桠,替阿禾别在辫子里,“像朵小红花。”
阿禾摸了摸头上的枝桠,忽然指着远处的杏林:“那边有片野柿子!黄澄澄的,肯定甜!”她蹦跳着往杏林跑,竹篓在身后晃悠,里面剩下的几颗山楂时不时掉出来,又被她慌忙捡回去,像只忙碌的小松鼠。
沈清辞靠在山楂树上翻账本,指尖在“秋摘”那页写着:“九月廿三,摘山楂两筐,野柿子若干,阿禾助工,耗糖霜山楂球半袋”。她忽然想起去年此时,阿禾也是这样追着滚落的山楂跑,摔在草坡上蹭了满裤腿的泥,却举着颗没摔坏的果子笑得灿烂。
萧玦把装满的竹筐往树下挪,忽然发现树洞里藏着窝小刺猬,圆滚滚的身子缩成一团,背上的尖刺沾着几片山楂叶。“轻点,别吓着它们。”他示意沈清辞过来看,“这小家伙也爱吃山楂,咱们留些在洞口。”
沈清辞从筐里挑了几颗半熟的山楂,轻轻放在树洞边。小刺猬似乎闻到了香味,尖刺动了动,露出个黑溜溜的小鼻子。“等它们长大了,说不定能帮咱们看山楂树呢。”她笑着在账本上画了个小刺猬,旁边写着“守树员,待聘”。
日头偏西时,三人坐在杏林边的青石上歇脚。萧玦用柴刀把野柿子切成瓣,金黄的果肉淌着蜜似的汁,阿禾吃得满脸都是,像只沾了果酱的小猫。沈清辞把剥好的柿子肉放进陶罐,打算回去酿柿子醋——李爷爷说,用新酿的醋腌萝卜,酸脆爽口,冬天配粥最好。
“清辞姐,你看!”阿禾忽然举着片山楂叶跑过来,叶片边缘被虫蛀出了圆圆的洞,“像不像你账本上画的铜钱?”
沈清辞接过叶子,阳光透过破洞在账册上投下串圆斑,倒真像串滚动的铜钱。她忽然明白,这些日子里的细碎——山楂的酸、糖霜的甜、刺猬的暖、阿禾的笑,都是些算不清的小账,却比任何数字都更让人记挂。
萧玦把最后一筐山楂捆在扁担上,阿禾抱着陶罐跟在后面,嘴里哼着新编的歌谣:“山楂红,柿子黄,秋天的果子装满筐,你一半,我一半,剩下的留给小刺猬……”
山风穿过杏林,带着成熟的果香往山下飘。沈清辞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萧玦的扁担随着步子轻轻晃,阿禾的小辫在风里跳,筐里的山楂时不时滚出来两颗,又被她慌忙捡起塞进兜里。
她低头看了看账册,那串圆斑还印在纸上,像在替这一天的热闹盖章。原来最好的日子,从不是把账算得丝毫不差,而是留些空隙给意外的甜,存些温柔给不期而遇的暖,就像这满筐的山楂,酸里裹着甜,涩中藏着香,慢慢嚼,才能品出岁月的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