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驿的灯笼在暮色里晃出暖黄的光晕,沈清辞拢了拢身上的月白长衫,跟着茶博士往二楼走时,指尖悄悄碰了碰袖中藏着的短刀。隔壁房间的窗纸上映出两个晃动的人影,其中一个身形高大,左脚落地时果然微微一顿,与李念描述的分毫不差。
“客官里边请,这是您要的碧螺春。”萧玦提着茶盒,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殷勤,眼角的余光却已将房间格局扫了个遍——八仙桌摆在正中,东侧是带纱幔的床榻,西侧立着个半旧的衣柜,最显眼的是墙角那盆开得正艳的红牡丹,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像是刚浇过。
沈清辞接过茶盏时,指尖故意在萧玦手背上划了一下。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意味着“目标确认,各就各位”。她捧着茶盏,目光落在莫南疆那只搭在桌沿的手上,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的疤痕,与卷宗画像上的标记完全吻合。
“王侍郎倒是守信。”莫南疆的声音果然带着南疆腔调,拖长的尾音像蛇吐信,“那批军械的账,该清算了吧?”他摘下银面具,露出张沟壑纵横的脸,三角眼在灯光下闪着狠光。
王侍郎搓着手笑:“莫将军放心,这批新式弩箭的清单都带来了,只等您的人接应,过几日就能从西境运出去。”他说着打开随身的木箱,里面果然是叠得整齐的账册,封皮上印着西境军械库的火漆。
沈清辞端茶的手微微一顿,袖中的短刀已滑至掌心。萧玦正往茶壶里添热水,壶嘴倾斜的角度刚好能让他看见床榻下露出的衣角——李念这丫头,果然没忍住好奇,躲在那里偷看了。他不动声色地往床榻方向偏了偏身子,挡住对方的视线,同时用茶壶底在桌面轻轻敲了三下:“三位客官慢用,小的就在楼下,有吩咐随时喊一声。”
脚步声下楼的响动刚消失,莫南疆就猛地拍桌:“清单不对!少了五十张弩箭的配件图!”王侍郎脸色一白:“不可能,我亲自点过的……”话没说完就被莫南疆掐住了脖子,“是不是想耍花样?当年你爹就敢扣我军饷,你也想学他?”
躲在衣柜里的暗卫正要动手,却被萧玦用手势拦下。他贴在门板后,能听见沈清辞在隔壁轻轻推开窗户的声音——这是让他们从外侧包抄的信号。窗外的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对着楼下比了个手势,街角立刻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三短两长,是通知外围的人封锁出口。
“莫将军息怒,配件图我藏在别处了。”王侍郎喘着气从靴筒里掏出张卷成细条的纸,“这是能让弩箭射程增加三十步的改良图,算是给您的补偿。”莫南疆展开图纸的瞬间,沈清辞已从窗户翻进房间,短刀直指他后心:“三十年前的账,也该一起算了!”
莫南疆反应极快,侧身避开时带倒了八仙桌,茶盏碎了一地。王侍郎趁机往床榻下钻,却被李念拽住了脚踝——这丫头不知何时从床底爬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个算盘,狠狠往他后脑勺敲去:“让你欺负沈姐姐!”
“小丫头片子敢碍事!”莫南疆一脚踹开李念,左腿的旧伤让他动作慢了半拍,萧玦已从门外冲进来,手里的长鞭缠住他的手腕。沈清辞的短刀划伤了他的臂膀,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莫南疆看着涌进房间的暗卫,忽然怪笑起来:“当年你爹就是这样被围堵的,没想到你也……”
“他是被诬陷的,”沈清辞的刀抵住他的咽喉,“军械库的账册我们都找到了,你私吞军饷、通敌卖械的证据,足以让你凌迟处死。”
莫南疆的脸瞬间灰败,被暗卫押下去时,他忽然回头盯着萧玦:“你爹临终前说,他不恨我,只恨没能查清账本上的最后一笔糊涂账……”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
李念揉着被踹疼的膝盖,举着算盘邀功:“沈姐姐你看,我把他账本上的数字都记下来了,一共贪了三百七十二两银子!”沈清辞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萧玦正弯腰捡地上的账册,忽然指着红牡丹花盆:“这里有问题。”
拨开层层花瓣,盆底果然藏着个油纸包,里面是莫南疆与境外势力的密信,还有枚刻着狼头的令牌。沈清辞拿起令牌,月光从窗棂照进来,牌上的狼头与黑风谷石壁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原来他不仅想偷运军械,还打算引境外势力入境。”萧玦的声音带着后怕,“幸好李念发现他总盯着这盆花看。”
李念得意地扬起下巴:“我早就觉得这花不对劲,哪有人养花天天往盆底浇水的?”
官驿的灯笼依旧摇晃,只是光晕里多了几分释然。沈清辞将密信与账册收好,忽然觉得袖中的短刀没那么沉了。萧玦递来块干净的帕子,帮她擦去指尖的茶渍:“都结束了。”
“嗯,”她抬头看他,眼里映着灯笼的光,“明天去给父亲上柱香吧,告诉他,账算清了。”
夜风带着牡丹的香气飘进房间,李念还在掰着算珠核对数字,萧玦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像在说不必多言,一切都在不言中。三十年前的迷雾终于散开,那些写在账册上、刻在石壁上、藏在心底的债,总算有了了结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