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抱着那本写满算术题的小本子，站在学馆门口等沈清辞时，指尖总忍不住摩挲封面上“萧玦”二字。那字迹刚劲有力，却在最后一笔藏着个小小的弯钩，像极了萧大人偶尔露出的、不易察觉的温柔。
“李念！”
听见声音，李念猛地抬头，见沈清辞提着食盒走来，连忙把本子塞进怀里，小跑到她面前。晨光落在他晒得微黑的脸上，鼻尖还沾着点墨渍——想来是今早做题太急，蹭到了脸上。
“沈姐姐。”他仰着脸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萧大人给的题我做了三道，都算对了！”
沈清辞蹲下身，掏出帕子替他擦去墨渍，指尖触到他滚烫的脸颊时，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这么厉害？”她故意扬高声音，从食盒里拿出块梅花糕，“奖励你的。”
李念接过糕点，却没立刻吃，而是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先生说这道题很难，我算到半夜都没算出来……”
纸上是道工程分配题：“今有甲、乙、丙三队修渠，甲队单独修需十日，乙队需十五日，丙队需二十日。若三队合修，中途甲队退出，余下由乙、丙两队修完，共用六日。问甲队修了几日？”
沈清辞看着题，忽然想起昨夜萧玦伏案写题的样子。他说这题涉及工程效率，李念迟早要学，特意加在本子最后，还在旁边备注“用效率总和算更简便”。
“你看，”她捡起根小石子，在地上画了三条线代表水渠总长，“把总工程量当‘1’，甲队每日修1/10，乙队1/15，丙队1/20，对不对？”
李念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先生也是这么说的！”
“那设甲队修了x日，”沈清辞在地上写着算式，“甲乙丙一起修了x日，之后乙丙又修了（6-x）日，总和加起来等于1。”她边写边讲，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发顶，像撒了层金粉。
李念盯着地上的算式，忽然拍了下手：“我懂了！x/10 + 6/15 + 6/20 = 1，对不对？”他蹲下身，用石子飞快演算，“x等于3！甲队修了3日！”
“算对了！”沈清辞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果然是聪明孩子。”
李念咧着嘴笑，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颗磨得光滑的石子：“萧大人说，这是他小时候算错题时用来罚自己的，给我当念想……”
沈清辞看着那颗石子，忽然想起萧玦昨夜递本子时，耳尖微红的样子。他说“这石子陪我熬过太学最苦的三年”，原来他也有对着难题发愁的时候。
“沈姐姐，”李念忽然抬头，“萧大人是不是很厉害？先生说他当年是太学算术第一，连太傅都夸他。”
“嗯，很厉害。”沈清辞望着远处大理寺的方向，那里檐角飞翘，正有白鸽掠过，“他不仅算术好，查案时更厉害。”
正说着，马蹄声由远及近。萧玦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玄色官袍上还沾着点尘土。“刚从城外工地回来，”他看向李念，“题做了？”
李念立刻把刚算对的题递过去，小脸上满是期待。萧玦接过纸，指尖扫过地上的算式，眉头微扬：“不错，步骤比我写的还清楚。”他从袖中摸出支竹制笔杆，“奖励你的，比你那根烧焦的木棍好用。”
李念接过笔，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忽然想起什么：“萧大人，沈姐姐说你太学里有个对手，总跟你抢第一？”
萧玦脚步顿了顿，看了眼沈清辞，嘴角勾起点笑意：“是有个姓谢的，总爱在算经上批注我的错处。”他忽然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拿出本书，“昨天在旧书摊淘到的，谢景行注的《九章算术》，你拿去看。”
李念捧着书，指尖抚过泛黄的封皮，忽然抬头：“那你们后来谁赢了？”
“后来？”萧玦看向沈清辞，眼底闪过点怀念，“他外放前，跟我比了场算河工土方，我赢了半分。”
沈清辞忽然笑出声：“明明是他算错了小数点后第三位，你非说他输了。”
“错了就是输了。”萧玦挑眉，语气却软了，“不过他上个月托人带信，说在江南修的堤坝提前完工，还附了新算的洪峰预警图，倒比当年精进多了。”
李念似懂非懂地听着，忽然指着远处：“先生说，下个月有算术比试，赢了能去京城学馆见大算师！”
“想去？”萧玦问。
李念用力点头，又有点怯：“可是……赵鹏也会去，他说要让我出丑。”
“别怕。”萧玦弯腰，指尖在李念头顶轻轻敲了下，“算术比的是真本事，不是嗓门。”他看向沈清辞，“下月比试，你带他去。”
沈清辞笑着点头，忽然瞥见萧玦官袍袖口的破洞——定是今早去工地勘察时被荆棘勾的。她伸手轻轻拽住那处：“袖口破了，回去我给你补。”
萧玦低头看了眼，耳尖微红，没说话，算是应了。
远处学馆的钟声响了，李念抱着书跑向门口，跑了两步又回头：“萧大人，沈姐姐，我今晚再做五道题！”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内，沈清辞忽然笑道：“你说，这孩子将来会不会比你还厉害？”
萧玦望着学馆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孩童的算珠声，清脆得像串珠落玉盘。“有可能，”他声音里带着点难得的温和，“但得先把字练工整，上次他写的‘3’，我还以为是只小蝌蚪。”
沈清辞被逗笑，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晨光穿过她的发隙，落在萧玦的手背上，暖融融的。他低头看了眼交握的手臂，忽然从袖中摸出个小锦囊：“昨夜整理旧物，翻出这个。”
锦囊里是枚小小的算珠，磨得圆润光滑。“太学时候算错了题，就把算珠拆下来一颗，攒了满满一袋。”他把算珠塞进沈清辞手心，“给你。”
沈清辞捏着那枚算珠，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远处的算珠声、近处的呼吸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混在一起，像首温柔的曲子。
“萧玦，”她抬头看他，眼里映着晨光，“下个月比试，我们一起去看李念好不好？”
“好。”他应声时，指尖轻轻回握住她的手，算珠在两人掌心硌出点微痒的触感，像在数着新的日子。
学馆里的算珠声还在响，一声接一声，清脆又坚定，像在为那些藏着梦想的少年，敲打着通往未来的节拍。而他们并肩站着，看着那扇敞开的学馆门，忽然觉得，这京城的风，因着这些细碎的声响，变得格外温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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