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相府上空的晚霞被乌云层层蚕食,像是谁打翻了墨汁,将天际染得一片沉沉。岁三诉倚在书房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块温热的玉佩——“玄铁令·南宫”五个刻痕在昏黄烛光下泛着冷芒,昨夜陆明轩塞给他时,少年额角的血渍还蹭在玉佩边缘,此刻却已被体温焐得滚烫,仿佛要灼穿这平静的表象。
“少爷,该用晚膳了。”阿吉端着食盒站在门外,声音压得极低,“福伯说……王大人今儿个午后又去刑部闹了一通,说是咱们相府‘窝藏钦犯证据确凿’,要大理寺介入调查。”
岁三诉转过身,烛火在他眼底投下一片跳跃的光影:“大理寺?”他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了敲窗棂,“那帮老狐狸,不到黄河不死心。”说着从袖中掏出那块玉佩,在掌心掂了掂——玉佩背面除了刻纹,还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痕,像是被人用力掰开后又草草粘合,缝隙里隐约藏着极浅的墨迹,昨夜匆忙间未能细看,此刻借着烛光,竟隐隐辨出个“令”字残钩。
“阿吉,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他收起玉佩,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明日天气,“再让福伯把库房里那套玄色劲装找出来,要最旧的,袖口有磨损的那种。”
阿吉眨了眨眼:“少爷,您这是……要夜探?”见岁三诉瞥来一眼,他立刻捂住嘴巴,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我这就去准备!”
半个时辰后,相府后墙的阴影里,一个黑影灵活地翻过琉璃瓦,悄无声息地落在巷弄的青石板上。玄色劲装的衣摆扫过潮湿的苔藓,岁三诉将斗笠压得更低,指尖从怀中摸出一张泛黄的纸——那是陆明轩今晨托人送进府的密信,上面潦草地画着户部侍郎府的平面图,密室位置用朱砂圈了又圈,旁边还标注着:“玉佩合璧处有夹层,需用玄铁令触发机关”。
“户部侍郎……”岁三诉低头看了看玉佩,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难怪敢明目张胆追查,原来是仗着朝中有人撑腰。”他猫着腰穿过小巷,避开巡逻的更夫,朝着城东的方向疾行。
户部侍郎府邸坐落在东市最繁华的地段,朱红大门上悬挂着“忠勤报国”的匾额,此刻却大门紧闭,只有门房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岁三诉绕到后墙,借着月光辨认着密信上的标记——假山、回廊、书房,最后是一道不起眼的暗门,藏在花厅的博古架后。
“就是这里。”他蹲在花厅外的海棠树上,透过窗缝望见里头灯火通明。侍郎大人正与几个身着官服的人推杯换盏,其中一人腰间悬着的玉佩,在烛光下闪过一丝熟悉的纹路——云雷纹,和柳氏那枚旧玉佩一模一样!
岁三诉心头一跳,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腰间的匕首。正要翻窗,忽然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冷笑:“那南宫丫头今日在相府门口倒是有两下子,可惜……”说话的人正是侍郎大人,他捋着山羊胡,眼神阴鸷,“玄铁令的下落,她迟早得吐出来。”
“大人放心,那丫头身边跟着个受伤的小郎中,我已派人盯紧了。”另一个尖细的声音附和道,“只要他们敢动玉佩,便是死罪!”
岁三诉瞳孔骤缩——陆明轩有危险!他顾不得许多,纵身一跃,从花厅的屋顶翻了进去。瓦片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里头的喧哗声戛然而止。
“什么人?!”侍郎大人猛地拍案而起,周围的护卫瞬间拔刀。
岁三诉落地后顺势滚进修刀桌下,匕首挑飞了两盏油灯,黑暗中只听“哎哟”几声惨叫,护卫们被绊倒在地。他趁机撞开侧窗,翻进后院,朝着记忆中的假山狂奔。
“拦住他!”侍郎大人的怒吼从身后传来,“给本官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抓回来!”
假山后的暗道入口果然如密信所绘,藏在一片茂密的爬山虎下。岁三诉拨开藤蔓,摸到一块凸起的石砖,按照陆明轩的标注,用力向左旋转三圈——石砖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暗门缓缓开启,腥咸的空气扑面而来。
密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岁三诉摸索着墙壁前行,耳边回荡着自己的心跳。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隐约能听见金属碰撞的声响。
“陆明轩?”他压低声音唤道。
“谁?!”黑暗中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匕首出鞘的声音。
“是我!”岁三诉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别动手!”
“南宫姑娘?!”陆明轩揉了揉眼睛,借着火折子的光看清是他,立刻喜形于色,“您怎么来了?快走!他们发现我进密室了,正带人搜呢!”
岁三诉一把拽住他:“别急,玉佩合璧才能触发机关,账册残页在哪?”
陆明轩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塞进他手里:“在这儿!我费了好大劲才从密室夹层里找到,可刚拿出来就被发现了……”他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南宫姑娘,您看这玉佩!和您的合在一起,夹层的暗格真的开了!”
岁三诉将两块玉佩并排放在一起,背面严丝合缝地对齐,缝隙里的墨迹在火折子光下清晰可见——那根本不是“令”字残钩,而是一行小字:“玄铁令归南宫,真相藏于火”。
“火?”他喃喃自语,指尖触到玉佩边缘的凹凸纹路,突然想起柳氏脖颈上那枚旧玉佩,从来都是用红绳系着,垂在衣襟内,从不示人。
“轰隆——”一声闷雷从头顶炸响,密道顶部突然落下碎石,尘土飞扬。
“不好!他们炸暗道了!”陆明轩大喊一声,“快走!出口在城南河边!”
岁三诉一把抓起油纸包,拉着陆明轩朝着来路狂奔。身后传来轰隆的坍塌声,碎石砸在墙壁上,火花四溅。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出暗门,刚跑到假山后,就听见侍郎大人的怒吼:“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分头走!”岁三诉将油纸包塞进陆明轩怀里,“去城南河边等我!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您一个人……”陆明轩急得拉住他衣袖。
岁三诉反手一记手刀,砍在陆明轩颈侧,少年闷哼一声,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乖乖等我。”他低声道,转身朝着侍郎府的大门方向狂奔,玄色劲装在月光下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暴雨倾盆而下,浇灭了侍郎府的火把,却浇不灭岁三诉心中的怒火。他知道,这场关于十年前大火的真相,已经到了不得不揭开的时刻——而柳氏、玄铁令、户部侍郎,所有人的命运,都将在这一夜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