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三诉睁开眼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冰冷,随后才是一片模糊的视线。他眨了眨眼,花了数秒才让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雕花床顶,淡粉纱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气。
岁三诉猛地坐起身,这个动作让他一阵头晕。他扶住额角,发现自己的长发散落在肩头,比平时长了许多。更奇怪的是,他身上穿着一件丝质睡袍,料子柔软得不像话,绝不是他习惯的粗布材质。
“小姐,您醒了吗?”门外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女声。
小姐?岁三诉皱眉,这个称呼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他清了清嗓子,想要回应,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些,也清脆了许多。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
岁三诉掀开被子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向房间另一端的梳妆台。当镜中影像逐渐清晰时,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镜中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杏眼含波,肤白胜雪,唇不点而朱。一张绝对称得上美丽的脸,但绝不是他岁三诉的脸。更准确地说,这是一张女人的脸。
岁三诉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喉咙,那里平坦光滑,没有他熟悉的喉结。他的手向下,探入睡袍领口,触到的是一片柔软的胸脯。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既陌生又熟悉。
一阵剧痛突然刺入太阳穴,无数画面和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他扶住梳妆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南宫婉儿,当朝宰相嫡女,年方二八,京城有名的才女。恋慕三皇子赵辰逸已久,日前在宫中宴会上因嫉妒三皇子与将军府千金多说了一句话,当众失态,被父亲送回府中思过。回府后郁郁寡欢,前日不慎落水,高烧不退...
这些信息在岁三诉脑中打转,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理清头绪。所以,他不仅变成了一个女人,还变成了一个为情所困的大家闺秀?
岁三诉,原本是二十一世纪的特种兵年青一代的佼佼者,因一次任务意外身亡,再睁眼怎么就成了深闺中的南宫婉儿?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审视镜中的自己。这张脸确实美丽,但眉宇间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和娇弱。岁三诉尝试调整自己的表情,让眼神变得锐利一些。奇怪的是,当他这么做时,镜中人的气质竟真的有了微妙的变化。
“小姐,您起来了吗?奴婢可以进来了吗?”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担忧。
岁三诉——现在应该说是南宫婉儿了——深吸一口气。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身体和所处的环境。既然暂时无法改变现状,只能先扮演好这个角色。
“进来。”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裙的小丫鬟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低眉顺眼,不敢直视主人。
“小姐,您感觉好些了吗?您都昏睡两天了,可把老爷夫人急坏了。”小丫鬟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拧干帕子,准备为南宫婉儿擦脸。
岁三诉不习惯被人如此伺候,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接过帕子:“我自己来。”
小丫鬟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恭顺的表情。
岁三诉一边擦脸,一边在脑中搜索关于这个小丫鬟的信息——翠儿,南宫婉儿的贴身侍女,自小跟在身边伺候。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岁三诉问道,声音平静。
“回小姐,已经巳时了。”翠儿轻声回答,“夫人刚才派人来传话,说若是小姐醒了,就去沁芳园用午膳。”
岁三诉点点头,走到衣柜前准备更衣。当他打开衣柜,看到满眼的绫罗绸缎、姹紫嫣红时,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些衣服华丽精致,但行动极为不便。
“拿那件最简单的过来。”他指着一件淡青色的衣裙说道。
翠儿似乎又吃了一惊,但还是依言取来了衣服。岁三诉转身屏退了她:“我自己来,你先出去吧。”
小丫鬟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出了房间。
岁三诉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弄明白这些复杂的女装该如何穿着。过程中,他不止一次感到深深的荒谬和无奈。作为剑客,他习惯的是简洁利落的装束,而不是这些层层叠叠的裙衫。
穿戴整齐后,他站到镜前审视自己。镜中的女子确实风姿绰约,但岁三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试着走了几步,裙摆摇曳生姿,却限制了他的步伐。
“得想办法换掉这些碍事的衣服。”他低声自语。
门外,翠儿小声提醒:“小姐,差不多该去沁芳园了。”
岁三诉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宰相府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得多。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地位和财富。翠儿在前引路,岁三诉默默跟在后面,暗中记下路线和布局。
一路上,遇到的仆从无不低头行礼,口称“大小姐”。岁三诉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多言。他注意到这些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带着几分怜悯,又或是好奇。
沁芳园是府中的一处花园,此时正值春花烂漫时节。园中凉亭里,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美妇正在吩咐下人布置餐桌。见到岁三诉走来,她立刻迎了上来。
“婉儿,你终于来了!身体可好些了?”妇人关切地拉住岁三诉的手,眼中满是担忧。
根据记忆,这应该是南宫婉儿的母亲,宰相夫人柳氏。
岁三诉不习惯这样的亲密接触,但还是强忍着没有抽回手:“劳母亲挂心,女儿已无大碍。”
柳氏仔细端详着女儿的脸,忽然道:“婉儿,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岁三诉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经历这一劫,女儿想通了许多事。”
柳氏眼中闪过欣慰之色:“你能这么想就好。那三皇子虽好,但我南宫家的女儿何须为了一男子如此作践自己?天下好儿郎多的是...”
岁三诉这才明白,原来南宫婉儿是因为情伤而自寻短见。他对这些儿女情长毫无兴趣,只想弄清楚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身体里,以及如何回去。
午膳时,柳氏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大多是劝女儿放下三皇子,又或是哪家公子前来提亲云云。岁三诉只是默默听着,偶尔点头应和。
“对了,明日安王府设宴,邀请了不少年轻才俊。你父亲的意思是你也该多出去走走了。”柳氏看似随意地说道。
岁三诉本欲拒绝,但转念一想,待在府中恐怕难以找到回去的线索,不如外出看看。于是他轻轻点头:“女儿听从母亲安排。”
柳氏显然没料到女儿会这么爽快答应,愣了一下,随即喜笑颜开:“好好好,我这就让人给你准备明日赴宴的衣裳首饰。”
回到自己的院落,岁三诉屏退左右,独自站在窗前沉思。这个世界与他所知的江湖完全不同,处处充满着繁琐的规矩和虚伪的客套。而他如今被困在一个弱质女子的身体里,空有一身武功却无法施展。
他试着调动内力,发现这具身体毫无根基,经脉滞涩,连他原本一成的功力都承受不住。这意味着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他必须小心翼翼地活下去。
“小姐,三皇子派人送来了补品,说是希望小姐早日康复。”翠儿在门外禀报。
岁三诉皱眉。按照记忆,这位三皇子赵辰逸正是南宫婉儿心仪之人,也是她痛苦的根源。他本不想与这些权贵扯上关系,但转念一想,或许能从这些人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告诉来人,多谢三皇子美意。另外,替我传句话,就说婉儿已想通,往日种种不过是一场痴念,今后不会再纠缠殿下。”岁三诉冷静地说道。
翠儿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才反应过来,应声而去。
岁三诉转身望向镜中那张倾城的脸,眼神锐利如剑。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不管这具身体是谁,他岁三诉绝不会被困在这个牢笼般的深闺中。
他需要信息,需要力量,需要找到回去的方法。而在这之前,他必须学会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生存下去,哪怕这意味着要扮演一个为情所困的大家闺秀。
窗外,春光明媚,几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岁三诉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这场戏,他演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