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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寂静的楼道突然被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那脚步声杂乱无章，像重锤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显然不止一个人。

紧接着，老张那粗犷而带着怒意的嗓音在门外炸开：“就是这儿！X单元XXX！妈的，可算找着了！兄弟们，就是这家！”

门外顿时响起一阵骚动。我能听见亲戚们惊慌失措的低语在门内蔓延：

“真、真来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吓唬吓唬的吗？”

“快走快走，这下可惹上麻烦了！”

母亲似乎还想强撑场面，颤抖着声音对着门外喊：“你们是谁？想、想干什么？”她的声音虚张声势，却掩不住底气的不足。

“我们是谁？”老张的声音猛地拔高，那声音里积压着几个月的憋屈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你儿子开个破车把隧道堵了，害老子一车海鲜全臭在路上！损失十几万！你说我们是谁？！赔钱！”

“对！赔钱！”另一个声音立即附和，那是个中年男子的嗓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我新买的车被追尾，修车花了三万多！这笔账怎么算？”

“耽误我送货，违约金谁出？”又一个声音加入。门外瞬间被几个大男人的怒吼声淹没，那声音里带着血汗钱打水漂的心痛和数月等待无果的愤懑。

我家的防盗门成了他们宣泄愤怒的对象，被锤得砰砰作响，那动静比母亲刚才的拍门声大了十倍不止，整扇门都在震颤，仿佛随时会被砸开。

“出来！别躲里面不出声！我们知道里面有人！”

“不开门是吧？行！我们就在这儿等！看你们能躲到什么时候！”

我走到门边，再次透过猫眼看出去。

母亲和那几个亲戚已经被老张带来的三四个苦主逼到了墙角。老张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穿着沾着污渍的工装，黝黑的脸上刻满了风霜，此刻因愤怒而涨得通红。他身后站着三个同样面色不善的男人——一个穿着西装却领带歪斜的白领，一个穿着送货员制服的年轻人，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司机。

母亲脸色煞白，刚才对着我时的泼辣蛮横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恐和狼狈，她徒劳地试图解释：“……钱…我们会赔的…正在想办法…” 声音细若蚊蝇，被淹没在怒吼声中。

“想办法？想了三个月了！屁都没见到！今天不给个说法，没完！”老张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向前逼近一步，粗壮的手指几乎要点到母亲的鼻尖。

一个姨父还想摆架子，强作镇定地挺直腰板：“你们这是扰民！我们可以报警！”但他的声音在发抖。

“报警？好啊！报啊！”那个损失了车的白领男人吼道，“正好让警察来看看老赖长什么样！你们不赔钱，还有理了？！”

亲戚们顿时哑火，他们最怕丢脸，此刻却被堵在楼道里被人指着鼻子骂“老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其中一个阿姨偷偷往后缩，试图躲到别人身后。

母亲被逼得无处可退，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突然又想起了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指着我的门哭喊：“你们找她！找我女儿刘家语！她有钱！她答应赔给你们的！你们找她要！”

门内的我，听到这话，自嘲地一笑。那笑声在空荡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到了这个时候，她第一时间想的，还是把我推出去。

老张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暴怒，他猛地一挥手：“放你娘的屁！事故认定书白纸黑字写的是你儿子刘家栋负全责！法院判决也是让他赔！跟你女儿有个屁关系！少在这儿踢皮球！今天我们就找你！找你们家！”

“不……不是……”母亲语无伦次，双手胡乱地摆动着。

“不是？不是就拿钱！拿不出钱，就拿东西抵！你们家在哪？带我们去！”老张根本不给她狡辩的机会，气势汹汹地环视着这几个衣着光鲜的亲戚，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们身上的首饰和包。

母亲被老张的怒吼吓得一哆嗦，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那几个原本想来施压的亲戚，此刻也缩在一边，大气不敢出，再没了刚才在我家客厅里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拿不出钱？行！”老张显然是气急了，一把夺过母亲手里那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真皮手提包，“这个先抵点利息！还有你！”他指着旁边一个亲戚手腕上明晃晃的金表，“摘下来！”

“你们……你们这是抢劫！”一个姨父试图反抗，声音却发颤，脚步不自觉地往后挪。

“抢劫？你们赖账不赔才是强盗！”那个送货员模样的苦主上前一步，怒目而视，“我们损失的是真金白银！血汗钱！跟你们这种无赖还用讲道理？”

楼道里乱成一团，女人的哭喊声、男人的争吵声、愤怒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对门的邻居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窥视，又迅速关上，发出“咔哒”的落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