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花苞低语

意识抽离的瞬间，那缕墨色长发间的银铃声突然变得清晰，像一根无形的线，猛地将祁星扬的魂儿拽了回来。他打了个激灵，额头的冰凉触感骤然消失，眼前的林晚和那具白衬衫镜影都晃了晃，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阿黯！”祁星扬脱口喊道。

右侧那堆高过头顶的镜片堆里，果然有动静。几片边缘锋利的碎镜“哗啦”滑落，露出后面一抹亮眼的嫩黄——那是皎黯的裙子。

二十岁的皎黯正半蹲在镜片堆深处，身上的黄绿色花苞裙沾了不少灰尘，却依旧掩不住那份嫩生生的灵气。胸口和袖口的白色茉莉花苞饱满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绽开，裙摆层层叠叠的半开茉莉沾着细碎的镜片，像落了层星子。她手腕上两条浅绿色丝带不知何时散开，一端缠绕在自己手臂上，另一端却紧紧攥在手里，丝带末端系着个小小的银铃，刚才的声响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更让人在意的是她裙摆处缀着的几朵不知名花苞，此刻正微微颤动，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荧光。而她的脚踝周围，那个浅绿色的光环正忽明忽暗，像是在努力维持着某种力量。

“扬哥！”皎黯抬起头，脸上沾了块黑灰，衬得那双眼睛格外亮，“别被镜影缠上！它想借你的身体……”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孩童哭喊声打断。“姐姐！我怕！”

祁星扬循声望去，只见皎黯怀里还护着个人——正是十六岁的温糯。小姑娘穿着件橘粉色的小裙子，裙摆上缀着的淡黄色玫瑰花被压得有些变形，其中一朵花瓣还缺了个角。她的脸埋在皎黯颈窝里，肩膀一抽一抽的，露在外面的小胳膊上有几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镜片划到的。

“糯糯不怕，姐姐在呢。”皎黯腾出一只手，轻轻拍着温糯的背，声音放得极柔，“等会儿我们就出去，让星扬哥请我们吃草莓蛋糕，好不好？”

温糯哽咽着点点头，小脑袋在皎黯怀里蹭了蹭。

这一幕看得祁星扬心头一暖，刚才的恐惧消散了不少。他注意到皎黯护着温糯的那只手，指甲缝里全是血痕，显然是刚才为了挡开碎镜片弄伤的。

“你们怎么样？能出来吗？”祁星扬朝着镜片堆走了两步，脚下的碎镜发出“咯吱”的声响。

“不行！”皎黯立刻摇头，眼神变得警惕，“这堆镜片被镜灵做了手脚，外面裹着层‘镜雾’，普通人一靠近就会被拖进来变成镜影。我这光环能暂时挡住镜雾，但维持不了多久了。”

她话音刚落，脚踝处的浅绿色光环又暗了几分，周围的碎镜片突然“嗡嗡”震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小心！”临漾的声音带着喘息，他不知何时退到了祁星扬身边，桃木剑上沾着不少黑色的粘液，“林晚的影子已经完全成了气候，它在召集周围所有的镜影！”

祁星扬转头，果然看见那具脱离了林晚的白衬衫镜影，正站在空地中央。它的身体比刚才凝实了不少，甚至能看清衬衫上的褶皱。它抬起手，对着周围的镜片堆轻轻一招，无数细碎的镜影从镜片里飘出来，像一群黑色的萤火虫，朝着它汇聚过去。

林晚则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嘴里喃喃着：“回家……我想回家……”

“她被镜影抽走了大半精气，暂时构不成威胁。”临漾喘着气说，“但那个主镜影越来越强了，再让它吸收更多镜影，我们都得交代在这儿。”

温萤时也跑了过来，她的银镯子不知何时断了一根链节，手腕上有一圈红痕。“我刚才试着用火逼温糯的镜影，可镜雾一遇到火就会变得更浓，反而把糯糯的镜影缠得更紧了。”她急得眼圈发红，“星扬，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祁星扬皱眉，目光落在皎黯裙摆那几朵颤动的花苞上。“阿黯，你裙子上的花苞是怎么回事？”

皎黯低头看了一眼，眼神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这裙子是我奶奶留给我的，说是遇到危险时或许能派上用场。刚才被拖进镜片堆时，这些花苞突然就开始动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几朵不知名花苞突然“啪”地绽开了一片花瓣，露出里面嫩黄色的花蕊。几乎是同时，周围的镜雾像是被什么东西驱散了似的，退开了寸许。

“有用！”祁星扬眼睛一亮，“阿黯，集中精神试试，能不能让花苞完全绽开？”

皎黯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上了眼睛。她脚踝处的浅绿色光环突然亮了起来，和花苞上的荧光遥相呼应。

“主镜影过来了！”临漾低喝一声，举起桃木剑挡在祁星扬身前。

那具白衬衫镜影果然朝着这边飘了过来，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左眉骨下那颗痣，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它伸出手，对着祁星扬的方向虚虚一抓。

祁星扬顿时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前方传来，脚下的碎镜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似乎要把他拖进去。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不小心踩在一块松动的镜片上，身体猛地向后倒去。

“星扬！”皎黯惊呼一声，手里的浅绿色丝带突然“嗖”地飞了过来，像条灵活的蛇，缠住了祁星扬的手腕。

丝带上传来一股温暖的力量，瞬间抵消了那股吸力。祁星扬稳住身形，刚想道谢，就看见那具主镜影突然转向，朝着皎黯和温糯所在的镜片堆飘了过去。

“不好！它想先对糯糯下手！”临漾立刻追了上去，桃木剑劈向主镜影的后背。

主镜影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侧身躲过攻击，同时反手一挥，一股黑色的雾气从它袖中飞出，打在临漾胸口。临漾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一堆碎镜上，疼得龇牙咧嘴。

“临漾哥！”温萤时赶紧跑过去扶他。

趁这功夫，主镜影已经飘到了镜片堆前，它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了皎黯脚踝处的浅绿色光环。光环剧烈地闪烁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电流碰撞。

“啊！”皎黯疼得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怀里的温糯吓得放声大哭。

就在这时，皎黯裙摆上那几朵不知名花苞突然“簌簌”抖动，剩下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细小花蕊。花蕊里飘出一缕缕淡绿色的香气，香气所过之处，那些黑色的镜雾像是冰雪遇热般融化了。

主镜影似乎很怕这香气，猛地后退了两步，身上的白衬衫竟出现了几道裂痕。

“有效！”祁星扬心头一喜，正想做点什么，突然感觉左眉骨下的痣又开始发烫。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手腕上被丝带缠住的地方，竟浮现出一朵小小的茉莉花印记，和皎黯裙子上的半开茉莉一模一样。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他的影子在月光下动了——不是被主镜影操控，而是自己在动。他的影子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变成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形状，只是影子的手里，竟握着一块边缘光滑的镜片，镜片里映出的，是二十年前那个古董镜完整的样子。

影子转过头，对着祁星扬露出一个和主镜影如出一辙的笑容，然后缓缓举起了手里的镜片。

镜片对准的方向，正是被皎黯紧紧护在怀里的温糯。

安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