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国师的嘶吼被市井喧闹吞没后,金陵城迎来罕见的宁静。琉璃树在立秋那日结出第七颗果实,果肉透明如冰,内里封存着星鉴最后一片碎屑。
赵小满开始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
私塾先生训诫顽童时,她能听见戒尺下藏着的怜惜;卖炊饼的老汉吆喝时,她能听出铜钱碰撞间的困窘。最奇的是每逢朔月,太极殿天枢镜转动的声音会清晰如耳畔低语,镜面每道涟漪都映出万里外的人间悲欢。
“听风者本就不是血脉。”夏晚晴在琉璃树下为她绾发,“是愿为苍生点灯的人。”
铁尺上的金纹已蔓延至夏晚晴心口,形成镜形胎记。昨夜她途经秦淮河,竟听见水下沉银的呜咽——那是百年前漕运冤案的亡魂,借她的听风之力首次得见天日。
漠北军营的铜壶滴漏突然逆流
萧景琰盯着倒悬的水珠,看见水纹里浮出赵小满的脸。孩童正用胭脂在宣纸上画虎符,最后一笔落下时,他案头的边防图突然渗出墨迹,自动勾勒出北狄龙脉的走向。
“镜灵在借孩童之手传讯。”随军巫师烧龟甲占卜,裂纹聚成“霜”字,“清风郡主残魂未散,仍在守护人间!”
当夜子时,军营所有铜镜齐齐映出同一幅画面:北狄国师站在冰湖祭坛上,脚下踩着九百九十九盏人皮灯笼。灯笼芯燃着幽蓝火焰,每簇火苗里都裹着个眉心点朱的婴孩虚影。
“他要炼万魂灯!”萧景琰剑劈铜镜,碎片却凝成箭矢指向东南,“金陵有难!”
赵小满在睡梦中被烛烟呛醒
私塾院里的老槐树无火自燃,火苗竟不灼人,反而在她掌心聚成虎符形状。火焰里传来凌霜的叹息:“好孩子,借你心灯一用。”
赵小满奔至琉璃树下,将掌心火按向树干。琉璃果纷纷绽裂,果肉化作流光没入地底。地脉金流如江河奔涌,顺着树根直抵北方冰原。
“婆婆!”她拽住夏晚晴的袖角,“镜仙子要烧掉坏国师的灯笼!”
夏晚晴铁尺击地,尺身金纹如活泉喷涌。金纹渗入青石板,与地脉金流汇成光河。光河所经之处,病者痊愈,枯木逢春,连斑驳的古城墙都绽出新苔。
北狄国师的祭坛开始崩塌。
人皮灯笼里的幽蓝火焰被地底涌出的金流吞没,婴孩虚影纷纷化作流萤飞散。国师枯爪插入冰面,挖出柄青铜古剑——剑身刻着北斗七星,正是当年斩断天枢镜的凶器!
“本座还有后手!”他狂笑着劈向冰湖。
剑锋触及湖面的刹那,湖底浮出万千镜影。每个镜影里都是手执灯盏的百姓:塞外牧民举着牛油烛,江南渔夫捧着河灯,连西域驼队都解下铃铛里的碎镜残片。
镜影聚成凌霜的身形,她指尖轻点国师眉心:“你忘了,天枢镜本就是人心所铸。”
青铜剑寸寸断裂,国师在镜光中灰飞烟灭。冰湖倒映出星河,每颗星辰都是人间一盏未灭的灯火。
三个月后的寒食节
赵小满在琉璃树下发现眼新泉。泉水甘甜,病者饮之可愈,世人称其“镜泉”。有顽童投石问路,泉水竟映出百里外亲人面容,从此镜泉成了相思井。
夏晚晴的铁尺彻底化作金尺,尺身纹路已成大靖疆域图。她每夜以尺叩地,便能听见四方百姓祈愿,次日必有对应镜光从太极殿分出,如丝如缕抚平苦难。
萧景琰凯旋那日,玄武门外的乞丐忽然集体望天。云层里浮现天枢镜虚影,镜中清风郡主与凌霜并肩而立,指尖各捻一缕炊烟。
“听风者永不独行。”郡主笑叹,“人间烟火,便是永恒明灯。”
赵小满在人群中踮脚,眉心的朱砂已淡得看不见。她悄悄将虎符胎记印上宫墙,砖石竟泛起温润流光,如镜面般映出万里山河。
守城老卒揉眼惊呼:“这丫头,莫不是镜灵转世?”
风过檐铃,无人应答。唯有新生的蝉在琉璃树上振翅,声如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