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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夜胭脂

烬海寻光

承京的雪来得急。

酉时三刻,青石板街已被积雪覆成一片素白,檐角的冰棱垂落,风卷着雪粒子扑在窗纸上,簌簌作响。凝香阁的暖阁里却燃着地龙,檀香混着新碾的梅花瓣,将寒气隔绝在外。

凌霜跪坐在檀木案前,指尖捏着玉杵,正一下一下研磨着玫瑰膏。她生得清瘦,眉峰似远山含翠,眼尾却微微上挑,藏着股子冷冽。素色棉袍罩着她,只腕间一支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响——那是她娘亲留下的遗物,绿得像春水涨时的湖底。

“姑娘,那位客官又来了。”学徒阿桃掀开门帘,哈着白气进来,“还是老规矩,要遮面的。”

凌霜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凝香阁的规矩,每月十五酉时有位蒙面客来定制胭脂,从不露真容,只说“遮面的”。可今儿才初十。

她擦净手,换了素色绢帕裹住发髻,起身时带起一阵梅香。暖阁外间,炭盆烧得正旺,那客官正背对着门,玄色斗篷垂落至地,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半截苍白的下颌。

“坐吧。”凌霜落座在对面的绣墩上,将工具箱摊开,“今日还是要……”

“一样。”客官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刻意压着嗓子,“加半钱龙脑,半钱零陵香。”

凌霜的手指在称上顿住。这两味香都是寻常,但配在一起……她忽然想起十年前的冬夜。

那年她才七岁,缩在母亲怀里,闻见浓烟里飘来龙脑和零陵香的苦腥。火是从后园烧起来的,母亲拽着她往柴房跑,可刚掀开草帘,就被人从后勒住脖子。她最后闻到的,就是这两种香,混着血的铁锈味。

“姑娘?”客官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

凌霜抬头,见对方兜帽下露出一截手腕,戴着枚墨玉扳指,纹路她在记忆里见过——那是父亲书房里的镇纸!

“加吧。”她垂眸,玉杵落下时力道比往常重了三分,“只是这香调……怕是要苦了些。”

客官没接话。凌霜将调好的香膏包进锦盒时,指尖轻轻蹭过对方的手背。那皮肤冷得像冰,却让她浑身一震——这双手,曾在她幼年的噩梦里出现过,戴着同样的扳指,掐住母亲的咽喉。

“叮。”

锦盒落在案上的声响惊醒了凌霜。客官已起身,斗篷扫过她的发梢,留下一缕极淡的血腥气。

“明日我来取。”

门帘落下,雪粒子跟着卷进来。凌霜扑到窗边,只见玄色身影没入巷口,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她摸向腰间的银簪——那是母亲教她防身的,此刻簪头抵着掌心,硌出月牙似的红痕。

“阿桃,”她转身,声音发颤,“去查查今日前来订胭脂的客人,从哪来的,住在哪家客栈。”

阿桃应了声,却见凌霜又补了一句:“再找刘镖头,让他盯着城南的福来客栈,别露痕迹。”

雪还在下。凌霜跪回案前,重新研磨玫瑰膏,可鼻尖总萦绕着那缕血腥气。她忽然想起,今晨在西市看见的告示——刑部捕快夏晚晴在城郊破了个江湖案子,死者是个使毒的,身上带着龙脑香。

“难道……”她攥紧帕子,指节泛白,“当年的事,又要重演?”

与此同时,刑部停尸房。

夏晚晴掀开草席时,尸臭混着药味扑面而来。死者是个中年汉子,浑身青紫,指甲缝里全是血,脖颈处有道细长的勒痕。

“又是个中毒的?”她皱眉,伸手去翻尸体,“这勒痕……”

“别碰!”仵作老周喝住她,“死者叫周九,是南派毒门的余孽。方才验过,嘴里含着‘牵机散’,毒性发作时自己勒死了自己。”

夏晚晴退后两步,盯着死者腰间的布囊。老周剪开布囊,倒出半块碎瓷片,上面沾着暗褐色的药渍。

“这是……”她凑近,“和上月城隍庙那起命案的瓷片一样?”

老周点头:“手法相同,都是先下牵机散,再伪装成自尽。对了,死者指甲缝里还卡着点东西,像是香料。”

他用银镊子夹起一点黑色粉末,在鼻尖轻嗅:“龙脑,零陵香。”

夏晚晴猛地抬头。

十年前的玉茗山庄大火案,师父临终前塞给她的密信里,就提过这两个香料。师父说,凶手用这两种香引山庄里的人聚在后园,再放火烧屋。而她师父……就是在那场火里失踪的。

“晚晴?”老周见她发愣,“你可想起什么?”

夏晚晴攥紧袖中密信,摇头:“没事。劳烦周叔把这香料送到凝香阁问问,他们家做胭脂,该认得这些。”

她转身离开停尸房,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十年了,师父的牌位还供在她屋里,案头那本《洗冤集录》翻得卷了边。她总觉得师父没死,只是被什么人藏起来了,等着她和凶手当面对质。

路过凝香阁时,她鬼使神差停住脚步。橱窗里摆着新制的胭脂,标签上写着“寒梅引”,和她今早要查的香料味道竟有几分相似。

“进去问问?”她摸了摸腰间铁尺,推开了门。

凌霜正在给阿桃交代事情,抬眼就见个穿青袄的姑娘站在柜台前,眉眼利落,腰间别着铁尺,分明是个捕快。

“这位姑娘,买胭脂还是问事?”凌霜不动声色。

夏晚晴开门见山:“听说你们家用龙脑和零陵香?我要问这香的来路。”

凌霜心里一紧,面上却笑:“客官说笑了,这是常见香料,京城一半胭脂铺都用。”

“常见?”夏晚晴从怀里掏出布囊,“那这个呢?周九指甲缝里的,和你家香粉是不是一路货?”

凌霜的瞳孔骤缩。

夏晚晴盯着她的反应,语气软了些:“我是刑部的,查一桩旧案。你若知道什么,不妨告诉我。”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凌霜望着她腰间的铁尺,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找穿青袄的姑娘”——原来竟是真的。

“跟我来后堂。”她轻声道,“但先说好,我只讲我知道的。”

暖阁里,檀香袅袅。

凌霜将十年前的事和盘托出:“我爹娘不是病死的,是被灭口。凶手用的就是这种香,引他们去后园,再……”她喉间发哽,“我那时小,只记得香的味道。”

夏晚晴握紧拳头:“我师父当年负责玉茗山庄案,也说凶手用了龙脑和零陵香引众人聚堆。后来案子被压下来,师父说要查到底,就失踪了。”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火。

“我有个线索,”凌霜从妆匣里取出半块锦盒,“今早那客官留下的,里面有块碎瓷,和周九布囊里的是不是同款?”

夏晚晴接过,和瓷片一对,纹路严丝合缝。

“这说明什么?”凌霜问。

夏晚晴目光灼灼:“说明当年的凶手还在,而且最近又有动作。我们得查下去,为了我师父,也为了你爹娘。”

凌霜点头,从案底抽出个檀木匣:“这是我整理的父母遗物,里面有他们的书信,或许能找到线索。”

两人正说话,外头突然传来砸门声。

“开门!官府查案!”

夏晚晴脸色一变,拽着凌霜躲进屏风后。透过缝隙,她看见几个穿黑衣的人踹开大门,为首的举着火把:“搜!凝香阁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凌霜攥紧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这是冲她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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