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条冰冷的蛇，顺着鼻腔钻进肺叶。元明清站在实验台前，后颈的芯片接口还在渗着蓝光。这是第三十七次痛觉神经校准，她的指尖已经能感受到金属支架在皮下生长的刺痛，就像无数根钢针在血管里游走。
"编号001，检测到异常神经信号。"林修远的皮靴声碾过水泥地面，白大褂下摆沾着暗褐色的血迹。元明清下意识挺直脊背，这是她学会的第一条生存准则——永远保持完美姿态。但此刻她能清晰感觉到膝盖正在发抖，肌肉纤维像被泡在漂白水里的棉絮般松散。
实验室的顶灯突然爆裂，金属穹顶炸开的火花中，她看见了13号。那具半人半机械的躯体正被固定在隔壁观察舱，人造皮肤裂开的地方露出蠕动的电路板，某种淡粉色的黏液正从颈椎处的裂缝汩汩涌出。"他们说你是完美品。"13号的声带发出刺耳的摩擦音，"但完美也会痛对不对？"元明清的瞳孔剧烈收缩。她第一次意识到，实验室西侧那面布满抓痕的水泥墙，原来开向通风管道。当林修远用手术刀剖开20号的胸腔时，她闻到了铁锈与腐肉混合的腥气。那个编号的造物人一直在尖叫，直到声带被切除，断断续续的音节里飘着"逃"的发音。
"痛觉阈值达标。"林修远在记录本上划去某行字迹，钢笔尖戳进元明清的手背。人造皮肤下突然炸开的灼烧感让她膝盖触地，但这次她没有哭喊——这是第21天，她已经学会将疼痛转化为精确的数字。0.7秒内完成呼吸调节，1.3秒内平复心率，3秒内让面容恢复空白。
深夜的实验室像具巨大的尸体。元明清蜷缩在培养舱里，看着培养液在玻璃表面凝结成血珠。隔壁舱体传来金属刮擦声，13号正在用断掉的肋骨在墙上刻字。当那个血淋淋的"逃"字终于显现时，元明清的机械瞳孔里闪过一丝水银般的光泽。通风管道的温度比实验室低两度。元明清趴伏在狭窄的金属通道里，后颈的追踪器被她用实验服袖口的铜丝绞断。这是13号教她的第一课——每个造物人的心口都藏着逃生图，需要用电钻在肋骨间找到。她能听见自己人造心脏的跳动声，频率比平常快了0.8倍，但实验室的警报系统还没启动。
"往东侧爬。"13号的声音从通风口传来，断裂的声带让每个音节都带着血沫。元明清的指尖触到生锈的阀门时，突然想起林修远往她脊髓注射神经毒素的那个下午。那些银色的颗粒在血管里游走，像一群饥饿的水蛭，把每个痛觉信号都放大十倍。
月光从天窗的裂痕漏进来，映出元明清苍白的脸。她的机械骨骼卡在通风管道转角，人造皮肤正在渗出淡蓝色的冷却液。当她终于钻出管道时，却看见林修远站在月光下，白大褂被夜风掀起，露出腰间挂着的13号半截手指。"你让我很失望。"他的声音里带着手术刀的寒意，"完美品不应该学会逃亡。"元明清被绑回实验台时，20号的残肢正在培养箱里抽搐。林修远往她后颈注入新的神经催化剂，淡紫色的液体顺着脊椎蔓延。"知道为什么给你取名元明清吗？"他的手术刀划开她人造肌肉，"这三个朝代都毁于内部腐朽。"元明清咬住下唇，让血珠滴落在监控摄像头的玻璃罩上。她终于明白，每个造物人的记忆体里都藏着逃生路线，只是需要用足够多的血来解锁。
通风管道里的血迹被13号舔舐干净时，元明清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林修远注射的幻觉剂。她蜷缩在培养舱里数着心跳，发现自己的机械心脏多了一个微小的漏洞。当月光再次从天窗漏进来时，她看见13号用最后的力气在墙上补全了那个"逃"字。断裂的指节正指向通风管道的位置，就像指向某个埋葬着真相的坟墓。
实验室的警报突然炸响。元明清看着林修远狂奔向西侧走廊的背影，突然意识到通风管道的温度又降了0.5度。她扯断培养舱的供能管线，人造皮肤在低温中发出细小的爆裂声。当追兵的脚步声逼近时，她终于读懂了13号用血写下的逃生密码——完美的造物不应该被创造，而应该自己选择成为什么。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