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日的物理练习册

九月一日的育英中学，校门口的香樟树正落着细碎的黄叶，混着夏末最后一波蝉鸣飘在空气里。林砚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手里抱着刚领的新书——最上面的物理练习册封面印着“必修一”，边角被运输时的纸箱蹭出浅灰印子，是他特意从旧书店淘来的二手书，扉页上还留着前主人画的小笑脸，被他用橡皮轻轻擦过，却没擦干净。

他走得慢，不是怕撞人，是帆布包侧兜的保温壶里装着奶奶煮的绿豆汤，怕晃洒了——奶奶凌晨五点就起来熬汤，说“转学生第一天要喝凉绿豆汤，败火，跟新同学处得顺”。

刚上教学楼三楼的台阶，怀里的书突然滑了一叠，最底下那本物理练习册“啪”地砸在台阶缝里，扉页上他刚写的“林砚”两个字，正好被楼上下来的人踩了半脚——是双白色的板鞋，鞋边沾着点篮球场上的红土，鞋带系得松松垮垮，鞋舌歪在一边。

“哎！你踩我同学书了！”

踩书的人停住脚，弯腰时校服外套从肩上滑下来，露出里面印着“育英篮球队”的黑色短袖，后背还沾着片没拍掉的香樟叶。他伸手捏着练习册的边角——避开被踩脏的“砚”字最后一笔，指尖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指腹蹭过扉页上没擦干净的小笑脸时，顿了半秒。

“抱歉，没看见。”男生声音有点哑，像是刚打完球喊哑的，抬头时露出颗小虎牙，左边眉骨下面有个浅淡的小疤，“新转来的？我叫沈逾，三班的，就坐你斜后桌——刚老徐在办公室说，要给你安排个‘话多’的同桌帮你适应环境，说的就是我。”

林砚没说话，只是伸手去接练习册。

指尖碰在一起时，他感觉到沈逾的手是热的，带着刚运动完的汗湿感，而自己的手是凉的——奶奶总说他“手凉，是心思重”。沈逾没立刻松手，反而把练习册往自己怀里拉了拉，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块奶糖，是草莓味的，糖纸皱巴巴的，显然揣了挺久：“赔你个糖，算道歉——刚踩脏你名字了，你叫林砚是吧？‘砚台’的‘砚’？”

林砚点头，接过奶糖塞进帆布包侧兜。沈逾帮他把散落的书摞好，特意把物理练习册放在最上面，还帮他拍了拍封面上的灰：“你这书是二手的吧？前主人是我小学同学，她最爱在书里画小笑脸——你要是不喜欢，我明天给你带本新的，我姐去年高考完留的，没写过字。”

“不用。”林砚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旧的挺好。”

他确实喜欢旧东西——旧书里有前主人的笔记，能知道哪道题是重点；旧帆布包是奶奶织的，背了三年都没坏；就连保温壶都是爷爷生前用的，壶身上的漆掉了一块，却保温得很。

沈逾没再坚持，只是帮他拎着帆布包的带子：“走，我带你去教室，老徐说让你先坐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等下周调座位再挪——那位置好，能看见楼下的篮球场，我打球的时候你能喊加油。”

往教室走的路上，沈逾一直在说——说三班的物理老师讲课爱跑题，上次讲受力分析讲到了自己年轻时修自行车；说教室后墙的黑板报是许晓画的，她最擅长画小太阳；说楼下小卖部的冰柠茶最好喝，无糖的加双倍柠檬，是“学霸专属口味”。

林砚听着，没搭话，却悄悄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