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文离开后,公寓里仿佛一下子空阔了许多,那种因他存在而带来的,微妙的紧绷感也随之消散,但取而代之的,并非完全的轻松,而是一种淡淡的、如同秋日晴空般高远却带着凉意的怅惘。
龙眼似乎是最不适应的那个,它会在客卧门口徘徊,用爪子扒拉紧闭的房门,或者跳上空荡荡的床铺,嗅着残留的,几乎已经闻不到的气息,发出几声困惑的喵呜,柳娴冬看着,心里也空落落的,总会下意识地在做饭时多准备一份,直到看到桌上只摆着两副碗筷,才恍然回神。
张桂源将她的失落看在眼里,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用行动无声地填补着那份空缺,他包揽了更多家务,会在柳娴冬下班前就准备好简单的晚餐,会在她对着电脑加班时,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然后抱着龙眼坐在旁边的地毯上看书,用陪伴驱散寂静。
他的成熟和体贴,有时会让柳娴冬感到惊讶,仿佛那个需要她庇护、会因为一点不安就竖起尖刺的少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乔木。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轨道,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十一月的某个周末,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花不大,细细碎碎地飘洒着,落在光秃秃的枝桠和行人的肩头,将灰扑扑的城市点缀出几分洁净的意味。
柳娴冬和张桂源窝在沙发里,盖着同一条厚厚的毛毯,看一部老电影,龙眼蜷在两人中间,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发出满足的呼噜声,窗外是簌簌的落雪声,屋内是荧幕的光影和暖气的嗡鸣,构成一个与世隔绝的、温暖安谧的小世界。
电影放到尾声,是一段悠长而略带伤感的配乐,柳娴冬靠在张桂源肩头,看着窗外愈下愈密的雪,忽然轻声开口,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柳娴冬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都快三年了。
张桂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她的侧脸在屏幕变幻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眼神有些飘忽,仿佛透过这漫天雪花,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个画面。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想那个把他捡回来的、同样寒冷的冬天。
他没有接话,只是将她往怀里又搂紧了些,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
柳娴冬感受到他无声的回应,心里那片因回忆而泛起的微澜渐渐平复。她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双眼睛里,不再有初遇时的惊惶和麻木,也没有了后来的偏执和不安,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如同深海般的温柔和笃定。
柳娴冬张桂源
她看着他,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柳娴冬能遇到你,真好。
这句话,她说过不止一次,但这一次,似乎带着不同于以往的重量,不再是姐姐对弟弟的怜爱和欣慰,而是一个女人,对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的、发自内心的确认和庆幸。
张桂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凝视着她,目光像是带着温度,细细描摹过她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在她微微开启的,带着自然粉润的唇瓣上。
电影已经结束,片尾字幕在无声地滚动,客厅里只剩下窗外雪落的静谧声响,和彼此逐渐清晰的呼吸声。
他没有回答“我也是”或者“我也觉得很好”之类的话,他只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虔诚,轻轻地,试探性地,吻上了她的唇。
它很轻,很柔,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和一种积攒了太久、终于破土而出的,深沉而克制的情感。
柳娴冬微微一怔,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却没有躲闪,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唇瓣上传来温软而坚定的触感,像是一片雪花,轻盈地落在心湖上,却漾开了层层叠叠,无法平息涟漪。
这个吻没有持续很久,如同雪花触碰肌肤,一触即分。
张桂源抬起头,耳根泛着明显的红晕,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浓烈的情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一个审判。
柳娴冬的脸颊也染上了绯红,心跳快得如同擂鼓,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紧张和期待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深情,心中最后那点因为年龄,因为过往身份而产生的迟疑和界限,在这个轻柔却坚定的吻里,彻底冰消瓦解。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发烫的耳廓,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温柔而确定的弧度,眼中带着水光,轻声说
柳娴冬傻瓜。
没有明确的“我爱你”,也没有激动人心的承诺,但这两个字里包含的纵容,接纳和同样深藏的情感,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加动人心魄。
张桂源悬着的心,在这一刻,轰然落地,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狂喜和幸福感,像暖流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猛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哽咽,在她耳边一遍遍地、低哑地唤着
张桂源姐姐……姐姐……
这一次,这个称呼里,不再仅仅是依赖和眷恋,更融入了男人对心爱之人的,无比亲昵和独占的意味。
柳娴冬回抱住他,感受着他胸膛里传来的、剧烈而真实的心跳,脸颊贴着他温热的颈窝,听着他一声声带着颤抖的呼唤,心里那片柔软的湖泊,像是被投入了温暖的阳光,荡漾开无比明媚而安宁的波纹。
在这个初雪的夜晚,在这个他们共同构筑的、小小的家里,两颗早已紧密相连的心,终于跨越了所有无形的障碍,以一种最自然、也最深刻的方式,彻底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