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得救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人定,又是高明师父守在我身边。
我张嘴想说什么,他边我扶起来边对我说着:“你这伤啊,难治,大夫说这是内腑的损伤。这喉咙吧,最多就是失去原本的声音,外加长久的疼痛。可内里的伤就不好说了,虽然上次你侥幸活了下来,可炭火烧到了你的食喉和胃,炭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排出体内,可是内腑的划伤与烧伤就不好办了。日后,姑娘你不仅只能服流食,还需忍耐这时时的剧痛以及咳血,最重要的是,若你这内伤一直好不了,恐会于寿数有碍,早晚有性命之忧啊。”
“我也只能尽力按郎中留下的方子给你配药,姑娘你…安心在这里慢慢将养吧。唉,那些人,真是造孽啊……”
我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靠近些。喉咙还是这样,稍一牵动便是剧痛无比。我张了张嘴,发出气音——
“谢…谢…”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
几日以后,我又见到了大人。他还穿着那身蓝衣,走到了我的床边。我想和他道歉,是我把他的衣服弄脏了,可是我说不出这么长的话来,想抓住他的衣袖让他靠近我,又生怕自己再弄脏他,愣愣地看着,动一下都不敢。
大人有一双明如星辰的眼睛,当那双眼睛落在你身上的时候,仿佛能直直的看到人心底去。大人说出口的话又是这样动听,动听得能让人落下泪来。
他说:“禾枝姑娘,你放心,既然我救下了你,你的事我便会一直管到底。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安心留在这里,好好休养,我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什么都说不出,也什么都不敢说,只是点头,只是落泪。大人做了和高明师父一样的事,他们都会看到我的眼泪,然后给我递来擦拭它的东西。
好温柔啊,真的好温柔,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是太温柔了。
然后,他又说:“虽然那些伤了你的人把你送给了我,可是,无论如何,小枝姑娘,你是一个人。那时我在那些人面前,只能应下。可是,既然经此一遭,大难而不死,以后活下来的每一日,便是新生。”
他递给我一样东西,是我的籍契,是如我这般可以像物件似的被送来送去的人不得安生的根源。然后,在我的目光下,那位大人点燃了一根蜡烛,将它烧掉了。
很久很久以后,那时我已经知晓了他,和他的来时路,知道了他和我说这番话时内心的感受,可我还是会记得这一天。
那位大人于我而言,是焚毁的身契,温暖的怀抱,干净的被褥,昂贵的良药,是我穷尽一生都够不上,触不到的皎皎明月,人间白雪。
我本不该心生贪恋,心存妄念。
可是,可是,偏偏救我的是他,予我自由的是他,安抚我的是他,让我重获新生的更是他。
所以,我不再是禾枝,也不再做陆子儿。
我现在,是柳红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