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拟定的选秀终选名册已正式昭告后宫。黄绸裱糊的名册由内侍监总管亲自送达各宫，朱红字迹工整列着二十七位新晋嫔妃的封号、家世与居所，一纸名册，定了长安闺秀的荣辱沉浮，也搅得唐宫暗流愈发湍急。
承乾宫接到名册时，杨玥正在亲手为李恪、李愔缝制锦袍。画春捧着名册走进暖阁，指尖因紧张而微微泛白：“娘娘，最终的选秀名册下来了，您要不要看看？”
杨玥手中的针线一顿，锦袍上刚绣出的半朵寒梅顿了针脚。她抬眸看向窗外，庭院里的腊梅开得正盛，冷香穿窗而入，却驱不散她眼底的沉郁。“念吧。”她淡淡开口，手中的针线重新穿梭，只是力道重了几分，险些戳破锦缎。
“长孙嫣然，封良娣，正四品，赐居长乐宫；柳若眉，封才人，正五品，赐居芷兰轩；苏婉宁，封宝林，正六品，赐居听竹馆；魏紫瑶，封御女，正七品，赐居映月阁……”画春逐字念着，声音越来越低，“还有几位家世普通的秀女，都封了采女，分散在偏殿居住。”
名册念罢，暖阁内一片寂静。杨玥放下针线，指尖抚过锦袍上的寒梅，花瓣尖锐的轮廓硌得指尖发疼。长孙嫣然封良娣，位份仅次于四妃，显然是长孙无忌与朝臣们的刻意安排，既给了长孙家足够的体面，也为她日后冲击后位铺路。而柳若眉仅封才人，想来是李世民有意压制，不愿让朝堂势力过度渗透后宫。
“长孙嫣然的位份，倒是不出所料。”杨玥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冷意，“长孙无忌这是迫不及待要将侄女推上后位，好彻底巩固他的权势。”
画春忧心忡忡：“娘娘，长孙良娣位高权重，又有韦贵妃扶持，还有长孙大人在朝中撑腰，日后怕是会处处针对您。”
“针对我？”杨玥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她若安分守己，我或许还能容她几分。可她若敢挡我的路，或是想动我的儿子，我不介意让她尝尝，前朝公主的手段。”她拿起名册，目光落在“柳若眉”三字上，若有所思，“柳若眉……画春，你再去打探一番，这位柳才人入宫后可有异动？她与长孙嫣然、韦贵妃等人可有往来？”
“是，奴婢这就去。”画春应声退下。
不多时，容妃杨琼便闻讯而来。她一身墨绿宫装，腰间系着鎏金玉佩，行走间环佩叮当，却掩不住眼底的戾气。“淑妃娘娘，你都听说了吧？长孙嫣然那贱人居然封了良娣，比柳若眉还高了一阶，这分明是长孙无忌在打我们的脸！”
杨玥示意她坐下，为她倒了一杯热茶：“稍安勿躁。长孙家势大，给她高位份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位份越高，树敌越多，越容易出错，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待时机便可。”
“等待时机？”杨琼冷笑，“等她站稳脚跟，联合韦贵妃将我们架空吗？我可忍不了这口气！”她凑近杨玥，压低声音，“我已经查到，长孙嫣然入宫时带了不少私藏的金银珠宝，暗中贿赂了不少宫人太监，想在宫中安插眼线。我们不如趁她根基未稳，给她安一个‘私藏禁物、结党营私’的罪名，让她刚入宫就栽个大跟头！”
杨玥摇了摇头：“不可。她刚入宫便遭弹劾，所有人都会怀疑是我们所为。长孙无忌必定会借机发难，到时候我们反而被动。”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我们可以借他人之手。柳若眉与长孙家素有嫌隙，她父亲柳尚书又与长孙无忌政见不合，定然不愿看到长孙嫣然得势。我们不妨暗中透露一些长孙嫣然贿赂宫人的消息给柳才人，让她去出头。”
“妙！”杨琼眼中一亮，“柳若眉性子清冷，却极有傲气，定然看不惯长孙嫣然的做派。让她们先斗起来，我们坐山观虎斗，再好不过！”
杨玥端起茶杯，浅啜一口：“不仅如此。”她放下茶杯，声音压得更低，“萧绎昨日密报，长孙嫣然身边的陪嫁丫鬟青黛是长孙无忌的死士，负责监视宫中异动。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故意制造一些‘把柄’让青黛察觉，再让柳若眉将此事捅到陛下面前。一来可以打击长孙嫣然，二来可以让陛下怀疑长孙无忌在宫中安插眼线，挑拨他们君臣关系。”
杨琼闻言，连连点头：“淑妃娘娘果然智谋过人！我这就去安排，让心腹宫人将消息透露给柳才人的侍女。”
杨琼走后，画春也回来了，带来了柳若眉的消息：“娘娘，柳才人入宫后一直闭门不出，除了按例向韦贵妃、容妃娘娘请安外，从未主动结交任何人。她身边的侍女说，柳才人每日只是读书作画，对宫中争斗毫无兴趣。”
“毫无兴趣？”杨玥挑眉，“身在后宫，哪有真正与世无争的道理？或许是故作清高，或许是在暗中观察。你去给柳才人送一盒我亲手调制的梅花香膏，就说冬日干燥，愿与她共勉。”
画春不解：“娘娘，我们为何要主动示好？”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杨玥笑道，“柳若眉有才有貌，又有家族撑腰，若能真心拉拢，便是我们的一大助力。即便不能，也能让她感受到我们的善意，日后不至于完全倒向长孙嫣然那边。”
画春恍然大悟，捧着香膏转身离去。
杨玥独自坐在暖阁内，再次拿起那份选秀名册。指尖划过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她仿佛看到了一张张或天真、或野心、或无奈的脸庞。这些女子入宫，皆是为了各自的目的，或争宠，或固权，或身不由己。而她，裹挟着国仇家恨，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布下暗棋，步步为营。
长孙嫣然的高傲，柳若眉的清冷，韦贵妃的野心，容妃的狠厉，还有那个蛰伏在掖庭宫、看似不起眼的武媚娘……每个人都在这后宫的棋局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而她，既要做执棋之人，也要做破局之人。
窗外，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残雪，拍打在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杨玥望着名册上“长孙嫣然”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场宫闱之争，权力之弈，她输不起，也不能输。为了复仇，为了死去的亲人，她必须用尽一切手段，在这波诡云谲的后宫中，杀出一条血路。
而此刻的御书房内，李世民正对着同样一份选秀名册出神。他指尖划过“杨玥”二字旁的空白处，那里本是他预留的后位之席，如今却被长孙嫣然的名字刺痛了眼。他知道，这份名册是对朝臣的妥协，是对现实的让步，可他心中对杨玥的亏欠，却愈发深重。
“玥儿，朕终究还是委屈了你。”李世民低声呢喃，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他或许能掌控天下，却终究无法挣脱朝堂的束缚，给她一份纯粹的爱与尊荣。
深宫之中，君臣各有心事，妃嫔各怀鬼胎。选秀名册的定局，不过是这场大戏的又一个序幕。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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