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皇后的葬礼办得极尽隆重，李世民追谥她为“文德皇后”，辍朝五日，举国哀悼。长安城内，白幡林立，哀乐声声，弥漫着浓重的悲伤。杨玥身着素服，站在送葬的队伍中，看着那口楠木棺椁缓缓下葬，心中一片空茫。那个曾在深宫中给予她温暖与照拂的女子，终究还是化作了一抔黄土，永远地离开了。
葬礼结束后，宫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却少了几分安稳。夜色渐深，李世民的书房内，灯火通明，酒气弥漫。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面前摆满了空酒坛，手中还握着一杯酒，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脸上满是疲惫与悲伤。
长孙皇后于他而言，早已不是简单的妻子，而是携手走过风雨的亲人，是辅佐他治理天下的贤内助。她的离去，像抽走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一根支柱，让他瞬间陷入了无尽的空虚与孤独。
杨玥站在书房外，听着里面传来的酒杯碰撞声，心中泛起一丝酸楚。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
“陛下。”她轻声唤道。
李世民转过头，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空洞：“你怎么来了？”
“臣妾见陛下深夜未眠，特来看看。”杨玥走上前，看着满桌的空酒坛，眉头紧蹙，“陛下，酒喝多了伤身体，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您这样。”
李世民苦笑一声，举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她走了，再也不会管朕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玥儿，你知道吗？朕和她结发二十余年，从秦王府到这皇宫，她陪朕经历了多少风雨。她为朕打理后宫，为朕养育子女，为朕辅佐朝政，从未有过一句怨言。朕一直以为，她会陪朕很久很久，可没想到……”
他的话没有说完，却已泣不成声。杨玥看着他脆弱的模样，心中一痛，递过一方手帕：“陛下，节哀。皇后娘娘一生贤德，流芳百世，她的心意，陛下都懂，这就够了。”
李世民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玥儿，朕知道，你一直在恨朕。恨朕灭了隋朝，恨朕杀了你的父亲，恨朕将你掳入宫中。”
杨玥心中一震，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些。她低下头，轻声道：“陛下，都过去了。”
“过不去！”李世民猛地提高声音，眼中满是痛苦，“朕知道，你和萧绎一直在暗中联络，一直在防备朕。朕早就知道你们的小动作，只是朕不想拆穿，不想伤害你。”
杨玥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没想到，李世民竟然早就知道她和萧绎的联系。她抬起头，眼中满是警惕：“陛下既然知道，为何不处置我们？”
“处置？”李世民苦笑一声，“朕怎么舍得处置你？玥儿，朕对你是真心的。从年少时在长安相遇，朕就喜欢你。这些年，朕一直想弥补你，想让你放下仇恨，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可朕知道，朕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愧疚：“对不起，明玥。对不起你的父亲，对不起隋朝，更对不起你。朕不该为了天下，毁了你的家园；不该为了权势，让你背负这么多痛苦。如果可以重来，朕宁愿不要这天下，也要换你一世安稳。”
杨玥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她看着李世民眼中的真情与愧疚，心中的坚冰渐渐松动。这些年，他的付出，她看在眼里；他的温柔，她记在心里。或许，他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害她，只是身处乱世，身不由己。
“陛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世民看着她，眼中满是期盼：“玥儿，我想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安稳的日子。朕不再是皇帝，你也不再是前朝公主，我们只是普通的夫妻，可是我不能，我要对这天下百姓负责。”
杨玥心中一痛，摇了摇头：“陛下，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有些事，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挽回。”
李世民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他苦笑一声：“是啊，回不去了。”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对杨玥道：“你走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杨玥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中满是不舍与挣扎。她知道，这或许是她与他之间最后的机会，可心中的仇恨与肩上的责任，却让她无法回头。
她深深看了李世民一眼，转身走出了书房。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没有离开，而是缓缓坐在了门槛上。
书房内，李世民背对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盖里。书房外，杨玥抱着膝盖，望着漆黑的夜空。
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却隔不开两颗彼此牵挂又彼此伤害的心。夜色渐深，月光清冷地洒在地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们就这样坐着，沉默着，仿佛要将这半生的恩怨情仇，都融入这无尽的夜色之中。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