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们继续这场游轮上的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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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李那句“与怪物合作”的诱惑，像带着毒液的蛛丝，缠绕在林未晚的心头，又在海风中悄然散去。她独自在露台上又站了片刻，直到那杯香槟彻底失去了温度，才转身回到喧嚣的宴会厅。脸上的落寞和脆弱早已收起，换上了一副经过世事打磨的、带着点冷硬的平静。

她再次穿梭在人群中，但这次，她的目光不再茫然，而是带着一种隐晦的、筛选猎物般的锐利。她看到詹姆斯·李正与几位东南亚面孔的富商相谈甚欢，神态自若，仿佛刚才那番意味深长的对话从未发生。

拍卖会已经接近尾声，最后几件压轴拍品登场，气氛被推向新的高潮。林未晚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心思却不在那些璀璨夺目的珠宝或天价艺术品上。她在脑海中反复回放与詹姆斯·李的对话，分析着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微妙的停顿。

“正确的引路人”……“相应的代价”……

他是在暗示合作的可能，还是在测试她的底线和贪婪？

耳后的通讯器依旧沉默。傅沉舟如同彻底融入了游轮的背景噪音，但她能感觉到，那双眼睛一定在某个她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这一切，评估着风险，也在……保护着她。

最后一件拍品，是一颗名为“海洋之泪”的罕见蓝钻，起拍价就高达八位数。竞价异常激烈，几位石油大亨和科技新贵争得面红耳赤。詹姆斯·李也参与了竞拍，但只是象征性地跟了几轮，便在价格飙升至一个天文数字时优雅退出，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最终，“海洋之泪”被一位中东王室成员收入囊中。拍卖会在一片惊叹和恭维声中落下帷幕。

接下来的环节是自助晚宴和自由交流。侍者们穿梭不息，提供着世界各地的珍馐美酒。乐队奏起舒缓的爵士乐，有人步入舞池，更多的人则三五成群，低声交谈，交换着名片和隐晦的信息。

林未晚取了一小碟食物，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观景窗旁，慢慢吃着。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急切，太有目的性。一个合格的“猎物”，应该等待“猎人”再次主动靠近。

果然，没过多久，詹姆斯·李端着酒杯，再次出现在她身边。这次，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穿着得体西装的白人男子，大约四十岁上下，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林未晚时，带着一种评估货物般的审视。

“林小姐，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詹姆斯·李微笑着，态度比之前更显熟稔，“这位是沃尔特·斯通先生，来自苏黎世，是我们基金会在欧洲的重要合作伙伴，对亚洲市场，特别是新兴科技领域，非常感兴趣。”

沃尔特·斯通伸出手，他的手掌宽厚有力，握手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声音低沉，带着德国口音：“幸会，林小姐。詹姆斯对你赞誉有加。”

“斯通先生过誉了。”林未晚得体地回应，心中警铃大作。沃尔特·斯通？这个名字不在傅沉舟提供的已知“暗河”成员名单上，但看他与詹姆斯·李的默契程度，以及那种深入骨髓的、属于真正权力掌控者的气场，绝非等闲之辈。很可能是“暗河”更深层、更核心的人物。

“林小姐刚才对那份航海日志似乎情有独钟？”沃尔特·斯通开门见山，目光直直地盯着林未晚，“恕我直言，那份残卷的学术价值远高于商业价值。林小姐是出于个人爱好，还是……另有所图？”

问题尖锐而直接，带着拷问的意味。

林未晚心中凛然，面上却露出被冒犯的些许不悦，以及一丝被看穿的窘迫。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里带着被激发出来的、属于林家人的骄傲和一点破罐破摔的执拗：

“斯通先生，在您看来，也许它只是一份破旧的羊皮纸。但对我来说，它可能意味着一个机会，一个……证明我眼光和价值的機會。林氏现在需要的，不仅仅是钱，更是能打破僵局、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自嘲和挑衅，“怎么，斯通先生是觉得我不配拥有它，还是觉得我‘另有所图’的想法，太过天真？”

这番回答，既解释了行为动机（符合她“急于证明自己”的人设），又将问题巧妙地抛了回去，同时表现出一种被轻视后的尖锐反应，非常符合一个落魄千金敏感又倔强的心理。

沃尔特·斯通那双冰冷的蓝眼睛审视着她，半晌，嘴角才扯出一个几乎没有弧度的笑：“天真与否，取决于行动和结果。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并且敢于下注的人。”

他没有继续追问航海日志，而是话锋一转：“听说林小姐对生物科技也有兴趣？我们基金会最近在亚太区有几个前沿项目正在寻找本土的战略伙伴。或许，林小姐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独特的视角。”

这是在抛出一个更具体、也更诱人的“合作”试探。生物科技，正是林家传统产业之外近年来试图拓展，却因林宏远事件而受阻的领域。

林未晚心脏狂跳，知道关键时刻来了。她必须表现出足够的兴趣和能力，但又不能显得过于急切和精通，以免引起怀疑。

她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惊讶和兴趣的神情，但又努力维持着矜持：“生物科技？这确实是一个令人兴奋的领域。不过，斯通先生，我现在……恐怕拿不出太多资源。”

“资源可以整合，眼光和决断才是稀缺品。”詹姆斯·李适时地插话，语气温和，像个循循善诱的长者，“林小姐对顾家旧事的了解，对本地商业生态的认知，本身就是一种宝贵的资源。当然，”他话锋微妙地一转，目光变得深邃，“前提是，这份资源能够被妥善地‘使用’，并且……忠诚于正确的方向。”

忠诚。这个词被刻意加重了。

他们在逼她表态，逼她明确地选择站队，与傅沉舟（或者说，与过去的顾深）彻底切割。

林未晚感到一阵冰冷的窒息感，仿佛无形的绳索正在收紧。她沉默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眼神中流露出剧烈的挣扎和痛苦，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带着恨意的决绝。

她抬起头，看向詹姆斯·李和沃尔特·斯通，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顾家已经是过去式了。至于傅沉舟……他给了我什么？只有欺骗和利用。我现在，只关心林家的未来，和我自己的……出路。”

她没有直接说“忠诚于你们”，但这份对过去的否定和对傅沉舟的恨意，已经是一种明确的表态。

詹姆斯·李和沃尔特·斯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满意的神色。

“明智的选择。”沃尔特·斯通举起酒杯，“期待与林小姐更深入的合作。关于生物科技项目的一些初步资料，稍后会有人送到林小姐的房间。”

初步的接纳，也是进一步的考验。

林未晚也举起杯，与两人轻轻碰了一下。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奢靡的宴会厅里，却仿佛敲响了某种危险的序章。

晚宴结束后，林未晚回到游轮上分配给她的豪华客舱。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她才允许自己卸下全部的伪装，靠在门板上，微微喘息。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刚才那番对话，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她走到书桌前，果然发现一个密封的文件夹已经放在那里。打开，里面是一些关于某个新型靶向抗癌药物研发项目的简介，技术路径描述得语焉不详，但资金需求和市场前景被描绘得极为诱人。附件里还有一个加密的U盘。

她没有立刻查看U盘，而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游轮正航行在漆黑无垠的公海上，远处偶尔有几点微弱的渔火，更衬得四周一片死寂的黑暗。

耳后的通讯器，终于传来了傅沉舟的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带着一丝紧绷：

“初步接触成功。沃尔特·斯通是‘暗河’核心决策层‘七人会议’的成员之一，代号‘银行家’，负责全球资金调度。他能现身，说明他们对你的‘潜力’评估很高。”

他顿了顿，“但危险等级也相应提高。U盘内容需要最高级别防护扫描后才能查看，不要直接插入任何联网设备。明天白天尽量待在公共区域，减少独处时间。”

“我明白。”林未晚低声回应，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腕表冰冷的表面，“那份航海日志……”

“詹姆斯·李拍下它，未必是看出了它的真正价值，可能只是一种试探，或者，是他们内部有其他人需要。”傅沉舟分析道，“我会想办法查清楚。你现在的重点是应对好沃尔特·斯通的‘项目’。记住，表现出足够的兴趣和一点‘贪婪’，但不要显得太专业，留出让他们‘指导’和‘控制’的空间。”

“嗯。”林未晚应道。她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忽然问：“你那边……安全吗？”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一瞬，才传来傅沉舟略显沙哑的声音：

“暂时安全。保护好你自己。”

他没有多说，但那份简短的关切，却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让林未晚心悸。

通话结束。

林未晚将那个可疑的U盘小心收好，然后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心头那沉甸甸的寒意和孤军奋战的紧张感。

镜子被水汽模糊，她看着里面那个眼神疲惫却异常清亮的女人，无声地对自己说：林未晚，你没有退路了。

这场在奢华表象下进行的黑暗战争，已经将她彻底卷入。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扮演好她的角色，在这艘航行在欲望与危险之海的巨轮上，与傅沉舟里应外合，从“怪物”的巢穴里，撕开一道血口。

夜深了，游轮依旧灯火通明，笙歌未歇。但在这片远离陆地的公海上，无形的网正在收紧，猎人与猎物的身份，随时可能翻转。

明天，又会是新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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