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们来到这个充满爆炸性对峙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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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未晚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却又在下一秒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所吞噬。
“暗河的新合伙人?”
傅沉舟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不高,却像是淬了冰,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在空气里。他脸上那惯有的、或是冷漠或是嘲讽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近乎凝固的平静。但这种平静之下,是翻涌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暗流。
他没有立刻否认,也没有暴怒。他只是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高大的身影立在林未晚面前,挡住了她面前大部分的阳光,投下浓重的阴影。他低头,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审视着她苍白而决绝的脸,试图从她墨镜后的眼睛里,从她紧抿的唇线上,分辨出这句话背后的依据和……决心。
“看来,”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你拿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他的反应,没有预期中的慌乱或辩解,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冷静。这反而让林未晚心中的寒意更甚。他太镇定了,镇定得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她猛地抬手,摘掉了脸上的墨镜,露出那双因为震惊、愤怒和巨大伤痛而布满血丝、却依旧倔强地盯着他的眼睛。
“有趣?”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傅沉舟,看着我!告诉我,那个在游艇爆炸中‘侥幸’生还的你,那个口口声声要为顾家复仇的你,为什么会和害死你父亲的‘暗河’代理人坐在一起,谈什么‘各取所需’?!告诉我,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利用我扳倒林宏远,到底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和你那些‘新合伙人’一起,瓜分顾家和林家的一切?!”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脯剧烈起伏,将父亲保险箱里听到的录音内容核心,尖锐地抛了出来。
傅沉舟的瞳孔,在听到“各取所需”四个字时,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他眼底的风暴骤然加剧,但嘴角却缓缓勾起了一抹极其复杂、近乎残忍的弧度。
“你听到了那段录音。”他陈述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是!”林未晚将手中的便携电脑紧紧抱在胸前,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武器和盾牌,“不只是录音!还有协议!傅沉舟,你还要怎么狡辩?!”
傅沉舟向前逼近一步,距离近得林未晚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混合着烟草味的冷杉气息,这曾经让她心悸的味道,此刻只让她感到窒息般的压迫感。
“狡辩?”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嘲弄,“林未晚,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父亲,那个在林宏远事情上看似无能为力、却能在关键时刻给你留下‘保命符’的父亲,会恰好让你拿到这些东西?”
林未晚呼吸一窒。
傅沉舟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灵魂:“你有没有想过,在你二叔刚刚落网,林家摇摇欲坠,‘暗河’反扑在即的这个微妙时刻,这些指向我的‘证据’出现得……是不是太恰到好处了?”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林未晚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几乎停摆的思维深处。
是啊……父亲……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你在怀疑我爸爸?”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我怀疑所有人。”傅沉舟的声音冰冷而绝对,“包括你,林未晚。尤其是在你刚刚摆脱我的人,去了一趟不明目的地之后。”
他的目光扫过她怀里的电脑,眼神莫测:“‘暗河’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性的弱点,制造猜忌,从内部瓦解对手。他们知道,什么是能最快摧毁我的武器。”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那里面翻涌着林未晚完全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
“而你,林未晚,你从来都是他们对付我……最有效的那把刀。”
这句话,像最终判决,狠狠劈开了林未晚的世界。
她是他最有效的刀?
三年前,她的“背叛”(在他看来)让他坠入地狱。
三年后,她的“信任”和“依赖”,可能再次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她。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不再是那个阳光温暖的顾深,也不是那个冷酷复仇的傅沉舟,他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缘、被所有人背叛、连最后一丝微光都要亲手掐灭的……孤魂野鬼。
“所以……你承认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最后的、微弱的希望,“承认你和‘暗河’……”
“我什么都不需要承认。”傅沉舟猛地打断她,他伸出手,不是碰触她,而是用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乎算是温柔地,拂过她因为激动而散落的一缕鬓发,动作与他眼中那片冰冷的绝望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林未晚,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耳畔,没有温度。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包括你听到的、看到的那些‘证据’,都另有隐情。如果我告诉你,我走的是一条比你想的更黑、更脏的路,但我从未背叛过顾深这个名字。”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赌上一切的孤注一掷。
“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阳光依旧明媚,车流依旧穿梭,世界喧嚣如常。
可在这公寓楼下的一方天地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信,还是不信?
这是一个可能将她拖入更黑暗深渊的选择,也可能……是唯一通往真相和救赎的路径。
林未晚看着傅沉舟眼中那几乎要将她自己也焚烧殆尽的痛苦和决绝,心脏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
信他,意味着否定父亲留下的“证据”,意味着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一个迷雾重重、可能极度危险的男人。
不信他,意味着他们之间最后一点脆弱的连接彻底断裂,意味着她可能亲手将他推向真正的、万劫不复的对立面。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那个简单的“信”或“不信”,重逾千钧,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口。
而傅沉舟,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判决。他眼底最后一点微光,随着她漫长的沉默,一点点地,寂灭下去。
最终,他收回了手,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那道无形的、却仿佛隔着生死鸿沟的距离。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碎。然后,他转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黑色的劳斯莱斯发出一声低吼,绝尘而去。
留下林未晚一个人,站在原地,抱着那台存着可能致命“证据”的电脑,在明媚的阳光下,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或者说,她的沉默,本身就是最残忍的回答。
信任的堡垒,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只剩下无尽的废墟和弥漫的硝烟。而前方的路,已然被更浓的黑暗笼罩,看不到一丝光亮。